“李婶,住在第五进的客商走了,你带人去收拾一下。”阿水拎着一串钥匙过来。
正在河边晾羊皮的妇人“哎”一声,“晓得了,待会儿就去,我们先把手上的活儿忙完。”
阿水“嗯”一声,她去厨院拎个鸡蛋篮子,又进客舍收铜锁。
“臭死了,一个个邋遢死了。”脚臭味、汗臭味、粪臭味混在一起,阿水直犯恶心,她迅速取下仓房和客房门环上挂的铜锁,麻溜地跑了。
靠东边的尾房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凌乱的床榻上,堆在一起的被褥动了动。
半个时辰后,拆洗被褥的女帮工拎着大筐进来了,不过她们进门先去扫荡存货的仓房。
“我怎么听到客房里好像有动静?”李婶察觉不对劲,她看向其他人,竖耳听了又听,她快步走出仓房。
“哪有什么动静?花妞?大壮?”王嫂子喊两声,见没人应,她转身要去下一个仓房,“猫或是狗进来了吧。”
李婶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正要转身,一低头,就见一个黑黝黝的脑袋从尾房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天杀的,这个商队把孩子抛下了。”李婶大叫,“快去跟主子说。”
隋玉在客舍北边的空地上看奴仆干活,二黑带着雇来的二十个帮工在荒地上铲土,为今年育棉花苗做准备。五个仆妇则是在自家的草场上育肥,为金花草发芽蓄力。
“主子,你看。”李婶抱着孩子跑来,“你快让二黑骑上骆驼去追,这个商队把孩子撂下了。”
隋玉回头,一眼看见缩在李婶怀里的孩子,她安安静静的,不慌也不惧,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二黑……不对,去喊良哥儿,让他骑马去追。”隋玉立马吩咐,“李氏商队是往关内走,他们离开不久,骑马能追上。”
李婶放下孩子,赶忙折回去寻二掌柜。
隋玉走到小孩面前,问:“你叫什么?”
小孩不说话。
“饿不饿?”
小孩点头。
隋玉领她去厨院,翠嫂麻溜地蒸一碗鸡蛋羹端出来,小丫头像是三天没吃饭,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吞食。
“你几岁了?”隋玉又问,“会说话吗?”
小丫头点头,但还是不吭声。
“你叫啥?”翠嫂粗着嗓门问,“莫非又是个傻的?”
“大驴,我叫大驴。”小丫头开口了。
“几岁了?”翠嫂又问,“看样子有个两岁,你娘走的时候你听到声了吗?她跟你说啥了?”
又没反应了。
隋玉不问了,她跟翠嫂说:“你拉她进灶房烤烤火,晌午的时候,良哥儿应该会回来,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二掌柜走的时候就该让他把这丫头带上,把她塞给商队。”翠嫂牵着小丫头的胳膊往灶房走,她嘀咕说:“我们这儿又不是乞儿院,孩子丢我们这儿算什么事?收下这一个,明儿都往我们这儿扔孩子。”
隋玉没作声,大冷的天,带上这孩子骑快马去追商队,一趟下来能要她半条命。
过了晌,隋良才回来,商队的人没跟他回来接孩子,而是给他一笔钱,把孩子丢了。
“我追上李氏商队的时候,他们离敦煌已经一二十里远了,商队里大半的人都没发现少了个孩子。我把情况说明,客商们不愿意再拐回来,这个孩子的娘最初求我收留她,见我不答应,她就变脸了,直接说让我把孩子丢外面冻死。”隋良坐在被窝里捧着滚烫的葱姜水,这一来一回跑两趟,他都要冻僵了。
“李大当家怎么说?”隋玉问。
“他不吭声,由着那个女人耍赖,商队的人也没人肯认下这个孩子。我气不过,就找李大当家要了笔钱。”隋良冷笑,“我要五百钱,他只肯给二百钱。”
“这个孩子就留咱家算了,再养三五年,就能干活了。”隋玉开口,“多她一张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负担。”
“就怕以后来往的商队都往我们这儿丢孩子。”阿水说。
“他们敢丢,我们就敢养,我正愁手下无人可用。”隋玉一叹,“我手下要是有可靠的人,从敦煌到武威这一路,我一年能盖十栋客舍。”
本来她有考虑用赵大郎兄妹五人,奈何他们不争气,听课认字还得让他们三叔吓唬着去,提起练字就愁眉苦脸,拨算盘也拨不明白。脑子愚也就算了,偏偏小心思还多,只看得到眼前的好处。
“这孩子几岁了?你可问了?”隋玉问隋良。
隋良摇头,“哪儿顾得上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