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跟隋良也跟着起身劳作。
广袤的庄稼地里分散的人虽不少,但人声不如风声大,除了驻兵和应募士驭牛的声音再无其他,今年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充斥着死寂的压抑感。
从四月到五月,地头的野草长得快有膝盖高了,隋玉家的四十亩地才都播种上,最先种下的麦子已经发芽,河下游的黄豆种才播下。
地里的农活忙完,营妓和男奴又成群地撤离,消失的迅速而悄无声息,在这座人烟鼎盛的城池里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关门一个月的食铺又开门了,老秃过来吃饭,说:“商旅最多的一个月你关门了,错失了多少生意,要少赚多少钱。”
“那也没办法,地里的活儿总不能扔了。”隋玉坐在炉前烧火,打听道:“前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
隋玉:“大客商还没返回,等他们回来了就有消息了。”
“不是,我是说战场上没什么动静。”老秃喝口面汤,说:“大商队虽然还没回来,但小商队在西边跑,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上个月说开打了,这个月却是没动静了,是胜是败总有回音吧?所以我说奇怪。”
正说着,一行神色疲惫的客商走进来,隋玉看他们的衣着判断这是刚进城的商人,她扬声问:“几位客人吃点什么?有包子有卤水汤饼,还有鸡蛋酸菜馅的扁食。”
“都要,你看着上,动作快点,快饿死了。”为首的男人说。
隋玉掐一把擀好的面条丢进锅里,又数一百二十个饺子倒进沸腾的水里。
赵小米搬一笼包子过去,又打一碟醋,这些客商火气大舌头钝,吃什么都喜欢沾醋。
“哥几个从哪里来?找好住的地了?”老秃问。
“从玉门关过来,脚一落地先填肚子来了。”
老秃闻言朝隔壁一指,说:“我那里还剩上十间房,有通铺也有单间,哥几个住我那里,出门就能吃饭,也方便。”
隋玉端两碗卤水汤饼过来,打听道:“西边的战事如何了?”
“不晓得哪个狗贼走漏了消息,大军赶到前,匈奴大军逃了,扑了个空。”年长的客商开口,他吁一声,说:“逃了别再来就行,扰得人心里生乱。”
老秃吆喝一声,他抚掌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匈奴逃了,我们的儿郎受累走一遭,但能完完整整回来。”
“你这话说得也没错。”客商点头。
卤水汤饼和扁食上齐,客商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老秃又坐一会儿,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他开口问:“这消息可准?若是可靠我可就说出去了。”
“从西边过来的胡商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年长的客商朝隋玉挥手,“老板娘,可有蒜?给我来几瓣。”
“蒜苗都长出来了,哪里还有蒜。”隋玉走到墙角翻了翻,说:“倒是还有几瓣,已经出芽了,还吃不吃?”
“拿过来。”
隋玉送过去,打听道:“大伯,您可晓得领兵的将军是谁?”
“这倒不清楚,再等等,过不了几日,消息就会传过来。”客商抬眼看她,他打量一番,轻佻道:“仰慕领兵的将军?还是是老相识?”
隋玉明白他是误会了,她敛了笑,退回到炉子后面,说:“我男人跟着常校尉西征去了,我不清楚他在哪路大军里。”
客商一改之前的轻佻,正色道:“是我冒犯了,小阿嫂多等几日就有消息了。”
结账的时候,客商多给一把铜子,算是赔礼。
如客商所说,随着胡商入城,战场上的消息迅速传进千家万户。隋玉开门做生意,每日都能从客人嘴里听到新鲜的消息,她也打听到我方领兵的将军不姓常,此次出兵的除了我朝,还有乌孙的大军。
此时,扑空的汉军正在原路折返,而常校尉率领的五万乌孙大军抄道北上,行军半月,追上了拔营逃跑的匈奴军队。
晴朗的天空下,厮杀声震天响,乌孙的军队截断了匈奴撤退的后路,匈奴骑兵奋起厮杀,试图撕破包围圈杀出去。
赵西平立在骆驼上,他混在乌孙的骑兵里,身披甲胄,手持弓弩射杀面目狰狞的匈奴骑兵。周围的人不断倒下,贫瘠的沙土被鲜血染透,绝望的哀嚎声掩盖在武器相撞的厮杀声里,骆驼被腥甜的血气刺激到,它乱了步子,后蹄乱蹬,有人靠近就奋力踹去,一口锋利的牙齿撕咬靠近的马匹。
赵西平拽紧缰绳,他抽空吹个口哨,膝盖轻拍骆驼的肚子,然而骆驼已经失控,往日温顺的骆驼不再听令,横冲直撞四处乱跑。
赵西平匆忙观察一番,他俯下身贴着骆驼的驼峰避开砍来的军刀,抬眼间看见一张汉人的脸,脸被划破,鲜血淋漓,眼中的狠意惊到他。来不及多想,他脚勾着缰绳扭身拉开弓弩,下一瞬,翻坐在隋文安身上的匈奴后背中箭,砍下去的刀失了力道,劈在地上。
隋文安掀翻身上的人,他丢下手里豁口的菜刀,捡起落在地上的军刀,朝军旗摇荡的方向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