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在房屋里面自缢的。
她一生爱美,临走时,也不愿让孩子看见自己面色铁青、口唇发紫的一面。
处理完弟弟与母亲,长襄夫人走过来。
沈顷跪在地上,面色死寂。便在那裙角落在自己面前时,他木然地抬起头。
他已不在乎自己怎么死了。
他已经不怕死了。
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离自己而去了。
郦酥衣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片段。
丹丘村里。
她与沈兰蘅自小道而过。
——“没、没什么,就是刚刚看那户门口坐着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眼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记不太清了。他好像在躲我们。”
——“现在全村子,就没有不躲着我们的。”
……
沈兰蘅同幼帝告假了一些时日。
他将那份记载着青岚书院一案的卷宗收好,与郦酥衣一同坐上了通往丹丘村的马车。
自从沈兰蘅离开后,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将丹丘村之事秉上,幼帝得知后,旋即派朝廷官员前往此村,进行辖区管理。有了朝廷的管辖,一方面,这里的村民不再敢胡作非为,另一方面,朝廷特意派人往物质匮乏的丹丘村运输许多粮草物资,供应村民日常生活所需。
再站在村门口,望向焕然一新的丹丘村,郦酥衣有些感慨。
循着记忆,二人来到萧炯呈的那扇房门前。
院落内无人,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反应。就在此时,郦酥衣感觉自己的裙子被人轻轻一拽,一低头,映入金金那样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红薯姐姐。”
小男孩虽是拽着她,眼神却止不住地朝她身侧的沈兰蘅瞟去。
他不敢喊沈兰蘅。
郦酥衣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温和地询问道:“金金,你知道这户人家吗?他如今怎么不在屋里面,是离开丹丘村了吗?”
金金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里面住的是萧哥哥,他现在——”
正说着。
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院门口传来。
几人不约而同地朝来者望去。
那是个极年轻的小伙,约摸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看上去还稍微有些羸弱。他穿着粗布麻衣,头上包着一块深蓝色的头巾。那张脸让郦酥衣有些熟悉,可目光落在对方鼻翼之上时,只见一块完整的胎记,却不见任何脂粉涂抹掩盖。
见院子里有“客”,萧炯呈狐疑地望了过来。
只一眼,他便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许是震惊,许是心虚,他双肩一抖,正捧着干柴的手也是一软。
“啪嗒嗒”好几声。
干柴散落一地。
是他。
当年父亲的学生,那名写了《讨郢王书》的青岚书院学子,萧炯呈。
郦酥衣从怀里摸了一块糖,递给金金,让这小男孩离开了。
狭小的院落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萧炯呈屏息凝神,神色紧张警惕地望向他们。
一道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片落叶拂下。
“你叫萧炯呈?”
男人的声音平稳传来,他的情绪很淡,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郦酥衣也有些被吓住。
仅是如此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竟让他说得有种在昭刑间审讯犯人的气势。让萧炯呈顿然感到十二分的压迫感,冷汗涔涔,压得他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