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单薄的身形随着夜风一同入帐。
郦酥衣正坐在榻上,瞧见她模样,被吓了一大跳。
“识音,怎么了?”
她从未见对方哭得这般伤心过。
原先那柄骨伞被随意扔在帐帘口,她长发披散着,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将她的衣襟打湿。
她一身泥泞湿润的雨水气息,张开双臂,飞扑过来。
“衣衣。”
宋识音将她抱住,面上止不住泪,大颗大颗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圆滚滚地落下来。
“我前去找他,与他争执了一番。他说他爱我,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需得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墨寅同我说,要我再等他些时日,待他同沈世子打完这一场仗,凯旋之后,再有底气慢慢同他家里人磨合。”
越往下说,她的语气愈发脆弱,声音里仍含着哭腔,“可我跟他讲,婚姻之事是要父母同意并不假,可我从未看到过,他为了我与家里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听话的、从未长大的孩子。衣衣,我真的好累。”
香气拂面,她将头靠下来,垂搭在郦酥衣肩头。
宋识音面色煞白,垂下一双鸦睫。
“衣衣,我真的……好失望。”
她面色煞白,看得郦酥衣十分担忧。
听了宋识音的话,她心中也闷闷地憋了一团火。
男女有别,未出阁的女儿清誉尤为重要。按着苏墨寅的说法,二人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为何还能行那夫妻之事?
不光有了夫妻之实,甚至还让宋识音怀上了孩子。
一个女子,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自京都,到西疆,一路跋山涉水,只为一人而来。
她不禁问道:“你同他说孩子的事了吗?”
谁曾想,听闻这句话后,宋识音竟道:
“衣衣,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郦酥衣愕然,瞪圆了一双杏眸:“识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不要了,衣衣。我想好了,我这一路一直都在想,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全都做了。若是他还要以那种理由不接受我,若是他还要以那种借口让我等……”
月光映照入户。
军帐之外,雨势好似小了下来。
月色皎洁一片,将宋识音面上淌得明亮亮的。
偌大的军帐之内,少女泣不成声。
“可是我等不了了,我真的等不了了。如今我也不相等了,酥衣,是我糊涂……我认命了,我……我真的认命了……”
“原先我以为,沈世子待你好,他与沈世子是好友,待我应当也不会太差。衣衣,你知道吗,当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能察觉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我。我原以为,我原以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月色轻柔一层,伴着微微泛冷的寒风,如同一层慰藉,轻柔披在少女身上。
宋识音就这般沉默了许久。
就当郦酥衣以为她已经哭累了的时候,忽然,耳畔传来轻飘飘一声:
“衣衣,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般好命。”
她的声音微哑,语气落寞。
月色清莹,郦酥衣一时怔住。
……
当初决意生下这个孩子后,郦酥衣未再想过,往后有一日,先前那碗堕胎药真能派上用场。
识音说,她已考虑清楚。
打掉这个孩子,与苏墨寅一刀两断。
她已经攒够了失望。
郦酥衣攥着先前调制好的药粉,见状,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
宋识音怀孕一事已不能为外人道,现下堕胎时,更是要避开旁人。郦酥衣遣散帐外所有侍仆,连玉霜也未曾留下。
她从暗处取了药包,研磨成细粉。
紧接着,便是去烧热水。
军中不比宅中,先前并未开设单独的灶台。郦酥衣来后,为了让她方便,沈顷竟破例于军帐之后设立了一间灶房。如今那灶房就在她与沈顷的帐子之间,郦酥衣捧着药碗、避开众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掩好门窗,悄悄生起火。
她心情复杂地舀起净水,放在灶台上烧热。
回想起适才军长之中,好友那心灰意冷的神色,郦酥衣摇摇头,又叹息一声。
殊不知,灶房之外——
看着帐外一闪而过的黑影,沈兰蘅敏锐地蹙眉。
登即,他放下手中书卷,朝帐外追过去。
男人步子迈得很大,阔步追去,不过几步,便看见那一抹娇小的身影。
她手里不知端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沈兰蘅目光微凝,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就在他方欲上前,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处时,忽然,一个念头自脑海中生起。
竟叫他一下子晃了神,赶忙朝前冲去。
郦酥衣还未烧开热水。
灶房的门猛地被人从外撞开,她右眼皮一跳,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情景,灶台上的药碗已被人一把打翻。
“郦酥衣。”
他的呼吸发促,一把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