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蘅已有好几天未曾来找她。
也不知沈顷使了什么法子,总之,这一场噩梦暂时止歇。
彼时郦酥衣正坐在妆镜前,将发上的簪钗一根根拔下来。
忽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夜幕已落,郦酥衣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心跳骤然加快。
沈兰蘅是沉着脸走进来的。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看见此人,郦酥衣心下一惊。
她赶忙从椅上站起身,朝门前一福:“郎……郎君?”
她,似乎并不想看见他。
似乎并不想让他来。
男人的眸光不由得又是一沉。
话尾语调微扬,分明带着几分讶异。
“世子爷,您来啦。”
她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一张小脸瓷白素净,看上去格外怡然安适。
适才走进屋时,沈兰蘅几乎也能看见,当对方看见他时,面上闪过那一道还未来得及遮掩的慌张与惊异。
“郦酥衣,你前几日,到底同沈顷说什么了?”
郦酥衣直觉,他的面色不虞,心情看上去不甚大好。
沈兰蘅正攥着字条的手紧了紧。
房门并未紧阖,夜间凉风冷飕飕的,就这般穿过房门的缝隙,拂至男人雪白的衣袂之上。他披着氅衣,衣袖间隐约闪过一棵金线勾勒的兰草,不待郦酥衣细看,对方已来到她的面前。
他伸出右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郦酥衣被迫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郦酥衣抬着头,只觉他眼底情绪愈重。原本冰冷的眸光中,竟还衍生出另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不等她启唇开口,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便听玉霜高声道:
“世子爷,世子夫人。老夫人正在前堂唤你们呢!”
只见这兰香院内灯火通明,薰笼内的暖炭燃得正好,热醺醺的暖雾弥散在偌大的屋内,青烟袅袅,寸寸拂上身前少女的眉梢。
他逆着月色,步步走了过来。
无边的夜色倾洒在他衣肩上,倏尔一道熟悉的兰花香,登时扑至郦酥衣的鼻息之下。
见她这般情态,沈兰蘅只觉自己本就暴躁的心情愈发烦躁,他不禁冷了冷声,问身前的女人:“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么?”
“妾不知郎君是何意,妾这些日子一直在兰香院,规矩本分。至于旁的话、旁的事,都是一句不敢胡说,一分不敢乱做。”
是么?
沈兰蘅的眼中,明显闪烁着疑色。
夜潮涌动,男人眼底有狐疑,亦有探究。对方目光睨下,先是将她面上神色打量了一番,而后沉下声,于她耳边:
“不过我很疑惑,那日我那样对你,沈顷醒来后,竟未将你休弃……”
她哪里敢说不高兴。
沈兰蘅哼了声。
他怎么了?
他这几天都未曾来过兰香院,沈顷到底是对他做什么了?
郦酥衣无从得知,她只得敛目垂容,温顺无辜地低下头。
有夫之妇,夜夜与他人同床共枕。
即便二人所用的是同一具身子,但若是将他换成了沈顷,定然会勃然大怒。
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沈兰蘅朝门外瞟了一眼,松开正捏着郦酥衣下巴的手。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次对方的力道与先前大不一样,沈兰蘅虽说是攥着她的下巴,却并没有使多少力气。
起码这一次,她的下颌骨并不疼。
郦酥衣看着,眼前那身量高大的男人下意识转过头,瞟了她一眼。
幸好好有外人在,沈兰蘅暂且不敢拿她做什么。
她跟着对方身侧,看他竭力将目光放平和,装成沈顷的模样。
男子一身雪衣,步履轻缓,眉目虽冷着,但看那一张脸,依旧是沈顷沈世子的面容。
前堂的正院里,早早地围满了一大堆人。
除了长襄夫人与智圆大师,院子里头还围坐着沈家大公子沈冀,和沈冀的那两房夫人。
看见那一袭雪衣,院内的仆从朝着院门袅袅福身,长襄夫人更是满面喜色,迎上来。
“老二你呀,可算是来了。老身叫人唤了你多少遭,到底还是有家室了,如今竟这般难请了。”
她这话语中,明里暗里,皆是对郦酥衣这个新媳妇儿的不满之意。
郦酥衣抿抿唇,低垂下眼帘。
如若换了平常,沈顷定会上前,一面温声同长襄夫人解释,一面又小心细致地维护她。但沈兰蘅却浑不顾那些表面文章,他疑惑皱眉,眨眼道:
“你只让那丫头喊了我一次,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也算得上久么?”
闻言,老夫人一愣。
不光是她,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神。
她理了理衣摆,踩着沈兰蘅的影子走到院中去。
只见那人神色警惕,问玉霜:“前堂,去前堂做什么?”
不会又是当着她的面读诗书、背经文罢。
闻言,玉霜应道:“世子您忘了么,明日便是老夫人生辰呀。今夜咱们国公府特意请来了智圆大师、前来做法辟邪呢!世子爷您快随奴婢来,莫让老夫人那边等着急了……”
辟邪?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一贯孝顺温和,从未对夫人说过半句重话,更罔论此等大不敬的反抗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