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让奴来给您送醒酒汤。”
无端的,她的耳根子很红。
沈顷凤眸微挑,眼中含着思量。
见对方并未拒绝,郦酥衣便端着盘子走上前。凑近些,她能够闻见男人身上的酒气,似乎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一遭,他身上的酒气很淡了,没有郦酥衣那般令她不适。
她将冒着热气的醒酒汤从盘子里端出来,放到桌上。
又放置好了勺子,继而低眉退到一边。
刚刚走进来时,郦酥衣便察觉到,沈顷所宿的地方布置很简洁。一张床,一扇屏风,一面柜子,两张桌椅——一张是吃饭用的,另一张是写字抄卷宗时用的,除此以外,就剩些很典雅的装饰品。
若沈顷不设防,用不了多大力气,她就能找到郦酥衣想要的东西。
她站在桌边沉思,一时间出了神,待反应过来时,沈兰蘅已经坐在桌子面前,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这才想起来,为了制服赤锋,他的右手被青鞭所伤。
伤的是右手,自然也拿不起勺子了。郦酥衣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汤。
“奴……给大人喂。”
她右手轻轻颤抖,将勺子送到沈顷嘴边。
他的嘴唇很薄,很漂亮,她曾在无意在话本子里头看到过,薄唇之人,最是性凉薄情。
沈顷嘴唇未动,一双眼凝视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郦酥衣很害怕跟他对视,她害怕被他看穿,更害怕被他看穿后,自己所剩无几的、单薄的尊严无处遁形。
她局促不安地站立着。
对方目光掠过汤勺,忽尔问了声:
“他想要你过来拿什么?”
郦酥衣紧攥着汤勺,没说话。
她没说话,也没有狡辩。
不说话,就默认是受了郦酥衣的指使。对方要她带着这碗醒酒汤,来找他。
“卷宗,”他淡淡道,“还是我的命。”
郦酥衣摇头道:“汤里没毒。”
闻言,男人扯唇笑了一下。
汤里确实没毒。
方才郦酥衣要她带着醒酒汤过来时,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她在庖厨里亲眼看着厨子将这碗汤做好,又亲手送了过来。
听了她的话,对方竟真的将那勺汤粥咽了下去。月色昏沉,屋内的灯火也不甚明晰,郦酥衣微垂着眼,一勺一勺给他喂着,沈顷端坐在那里,她喂了,他便安静地喝下。
月华无声,落在他滚动的喉结处。
郦酥衣脖颈上隐隐冒出些香汗。
二人实在离得太近了,近得她能听清楚自己的心跳声。一碗汤喂完,她将勺子兜了底,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下一阵怪异的沉默。
方才她喂汤时,沈兰蘅一直在看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月光太黯淡,衬得男人眼底一片光影恍惚。月色冰凉如水,他的面色也如水一般冰冷沉静。
正无声对峙着,院外突然传来一声。
“主子——”
沈顷收回目光。
应槐进门时,就看见眼前这一幕暧昧的景象。
夜黑风高,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灯影摇曳……
应槐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郦酥衣也往后退了退,反倒是沈顷,跟个没事人一样,安然自得地坐在桌前。
“查完了?”
“主子,属下都查完了,只是——”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郦酥衣。
沈顷轻瞟她一眼,平稳道:“无事,说。”
应槐压低声音:“确实有一部分账对不上,甚至还牵扯到了户部那边……”
沈顷的手指搭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听了应槐的话,他又转过头来,重新凝望向在墙角站得端正的郦酥衣。
又不是罚她站。
站得这么直做什么。
他敲了一下桌子,道:“知道了。”
紧接着,一尾风声拂过,沈兰蘅从座上站起来。
沈兰蘅走来时,周遭好似带着一道风,将他的乌发拂得微卷。他越走近,郦酥衣就感到越紧张。这种紧张与压迫感却与郦酥衣带给她的截然不同。
忽然,对方眉头一蹙,伸出修长如玉的指。
“大人……”
她低着下巴下意识躲了躲,却发现沈顷仅是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紧接着,他眼神一暗。
“怎么弄的?”
沈顷压低了声音,问她。
郦酥衣低下眉眼,柔声道:“是奴不小心摔的……”
他显然不信。
少女眸光带怯,站在墙角,额上的青丝被他捻着,似乎不敢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