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勃已死,这条线没法再查,祖珽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高纬先定下基调:“诸位都在,那就议一议祖珽该当何罪,是贬官还是流放,乾阿你,你说呢?”
只是贬官和流放,不定死罪,陆令萱自然不满,因此缄口不言。
尚书令高阿那肱道:“还是大理寺卿先说吧。”
封述有一说一,道:“祖珽一案尚有诸多疑点,臣不敢妄言。”
韩凤道:“陛下亲审张勃,你也在听。现在人犯死了,死无对证,你却说有疑点?”
“就说那柄如意,如何到的张勃手中,是不是要问一问祖珽?臣以为,应召他进宫问对,再行论罪。”
此时,殿外又吵嚷开。陈德信慌慌张张跑进来道:“陛下,各宫各局的奴婢们都跪在殿外声讨祖珽,告他索取宫人贿赂,调戏宫女、截留贡品、逾越礼仪等诸多罪状。”
左右备身都督刘桃枝抱刀立在殿外,以免滋生动荡。
高纬没想到祖珽如此嚣张跋扈,震怒之余仍有保全之心,故而一言不发,心中左右摇摆。
高阿那肱这时候脱下官帽道:“祖珽罪无可恕,不杀,老臣辞官回乡。”
高纬吃惊道:“淮阴王这是何意?”
高阿那肱大声道:“臣入朝三月有余,日日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却不知因何得罪了祖珽,每每受其掣肘,苦不堪言。若陛下一时仁慈,宽恕其罪,则恐祖珽越发骄纵难制,臣亦无力执掌中枢。”
皇帝面色不悦,转头再问陆令萱:“乾阿你,以为如何?”
陆令萱还是未言,穆提婆抢过话道:“祖珽祸乱仙都苑,数千役民蒙难,如此大罪,还不能杀吗?”
陆氏党羽皆振臂高呼:“杀、杀、杀……”
殿外亦是杀声四起,内外呼应,声浪如涛,波及永巷。
祖珽在永巷内孤零零走着。作为这条路上的常客,身为外臣的他有皇帝御赐直入的特权。往常定然有一班宦者前呼后拥,眼下却无人近前。
当他听到远方的喊杀声,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头颅:“还能留得今日吗?”
“太姬,你意如何?”高纬不再称陆令萱为乾阿你,显然生出不满之意,因为这是他第三次询问了。
陆令萱终于下床叩拜,道:“陛下一问老婢,老婢愚不敢言,是因此为国事,妇人无才,不能献计。陛下二问老婢,老婢愧不敢言,是因当初老婢看中祖珽之才,极力举荐,他方入朝辅政。今日祸事出自祖珽,实则是老婢荐才失当所致。陛下三问老婢,老婢却不敢不言,不言便是欺君罔上。老婢以为,祖珽合当受死。”
高纬心中一悸,问:“为何?”
陆令萱道:“天下是高家的天下,朝廷是陛下的朝廷。祖珽位居要职,富贵已极,大权在握,理应开门纳谏,举贤任能,使股肱之才充盈朝堂。而他却以变法之名培植党羽,卖官鬻爵,排挤忠臣,就连陛下的仙都苑也敢下手。若非此案真相彰显,我儿必死。日后朝廷内外皆祖珽耳目,陛下身边无可用之人,我朝休矣!此人不杀,众愤难平,老婢愿与他一同赴死!”说到这里,她声音呜咽,泪如雨下。
党羽们亦是高呼:“臣等愿与祖珽一同赴死。”
年轻的皇帝长长吐了口气,背靠凭几,抬首望着大殿顶端:“无人为祖珽说情?”
说情的人自然有,但他们被堵在宫门外进不来。祖珽因为皇帝特许,自由出入宫禁。崔季舒、张雕等人必须事先通传。但他们始终没有等到皇帝的消息,因为根本无人去传禀。
最惨的是文林馆里的那些人,比如总制张景仁,被打得抬回家,至今还在床上哀嚎。
但有一人还在宫中,太乐令何洪珍。
紧要关头,这位充满血性的西域胡人闯入殿中,踉跄跪倒,含泪求情:“丞相有罪,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