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高纬命令。
四个千牛护卫抬着两只大箱子进来,放在殿下正中的位置。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卷轴,有些滚到地上。
穆提婆慌了神,迅速爬过去捡起一只卷轴,见上面还挂着象牙书签,忙问道:“写的什么?”
封述冷冷道:“书卷在你手上,你不会看?”
穆提婆扯掉系带,拉开来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封述对众人解释道:“前夜有个叫张勃的军主去大理寺投案自首。这些就是他提供的证物。金凤馆的秘密也被他写入其中。”
穆提婆的五脏六腑都气炸了。因为这里面记载的是元士将与军主们的勾当。如某月某日,元士将发了多少粮下来,自己签收了多少,粮食成色如何。某月某日,哪个役民徭役期满,仍未更替,或哪个役民已经死了,却不上报……更有甚者,连军主之间的往来也记录其中。如“前日与刘喜对饮,闻元士将拨十五役修治城阳王府”……他合上书卷不敢再看,骤然感觉全身所有毛发都竖了起来。
比愤怒更可怕的是恐惧。张勃为什么自首,又为什么记下这些?一个绝望的念头闯入穆提婆的脑海:阴谋!
“封卿,卷轴里都写了什么?”高纬问封述,而不是正捧着卷轴的穆提婆,显然是不信任他。
封述一拱手,朗声道:“陛下,这里面写满了他们克扣粮食、贿赂上官、挪用役民,以致激起暴乱的罪状,可谓字字滴血!”
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没有风,可是高纬面前的珠帘在摇动。片刻后,高纬沉声问道:“他们是谁?”
群臣的目光都盯着面色苍白的穆提婆。
祖珽朗声道:“是穆提婆、是元士将、还有他们手下的鹰犬之徒,国之蛀虫!”
卢潜站出来道:“臣检点役民时发现,人帐严重不符。有些服役期满的,扣住不放,有些已经死了的,却隐瞒不报。详情容臣细查。”
可朱浑孝裕又道:“臣审问役民时听说,朝廷拨付的官粮克扣太多,且掺入霉米制成口粮。役民不但吃不饱,还因此得病,甚至病死。”
穆提婆怒了,跳起来手舞足蹈:“血口喷人!去查粮仓,去查!粮仓若有一粒霉米,我自杀谢罪!”
可朱浑孝裕见他沉不住,笑道:“还用看吗?只要去仙都苑看一看役民的惨状,就知道他们吃了什么。”
遭人暗算,被群臣围攻,而无一人出手援救。在母亲庇护下平步青云的穆提婆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危机。
他心里的愤怒好似火山里翻涌的岩浆,即将喷发。可天子在上,他不得不把怒火倒灌进五脏六腑。这一刻,真比死了还难受。
“穆提婆,你有何话要说?”高纬质问。
“变法难行,始有仙都苑之祸。”穆提婆把矛头对准祖珽,混淆视听,“你谋害我一人就是了,为何还要株连百官?也好,清空了朝堂,正可以安插你的党羽进来。这就是你的变法。咳咳……”他掩袖咳嗽,悄悄把暗兜里的药丸拨进嘴里,顿觉唇舌发麻,头晕目眩,四肢逐渐僵硬。
祖珽老脸发红,捧起笏板斥道:“城阳王不要忘了,变法是朝廷的变法,不是我祖珽一人之私!”
“你……”城阳王手指祖珽,怒目圆睁,终于支撑不住了。在众人注视中,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权臣轰然倒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朝堂忽的安静下来,然而只是一瞬又炸开了锅。西阳王、尚药典御徐之范冲到穆提婆面前,把脉探息一番后,冲着陈德信道:“快抬出去。”
陈德信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几个年轻臣子挽起袖子,小心翼翼抬起穆提婆,跟着徐之范离开大殿。
穆提婆眼睛微张,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弹。一张张脸在高处望着他,表情丰富,有漠然、有紧张、有不屑、还有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