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萱必须表态了,她朝皇帝叩首道:“穆提婆身为仙都苑监作,理应竭心尽力,不敢有私。请大家下旨彻查,若真有其罪,老妪情愿与穆提婆一同领死!”
“乾阿你。”高纬自小就如此称呼他的乳母,这一声称呼也透露出深深的信任,“朕不能因一句童谣而查办大臣。”
高长恭心中隐隐作痛,连带胸口那处脓疮也泛着痛。就在去年,大齐三杰中的咸阳王斛律光就是因周人散布的歌谣而被皇帝处死。一位战功卓著的老将,没有死在战场,却不明不白死在自家皇帝手中。
“该说我了吧。”领军大将军、京畿大都督、昌黎王韩凤的声音传来。四大权贵已经被武兴王点了三个,若不点自己,倒像是失了身份。
高普面对韩凤,大声道:“大都督,我最后说你,是因为你的过失最大!”
韩凤气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好啊,原来在最后等着自己呢!他怒极反笑:“请讲。”
高普先大步走到自己案前,从酒樽中舀了一勺酒灌肚,这才教训起韩凤:“陈人北犯,你将十万大军交给尉破胡就是天大的错误。以尉破胡之才,如何能驾驭十万之师?何况他的对手是吴明彻!”
韩凤拍案而起:“两军尚未接战,你就说丧气话,是何居心?你说尉破胡不敌,请问何人可敌?”
高普正等着这句话,闻言立刻跪倒,朝高高在上的天子谏言:“老臣高普举荐兰陵王南下拒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高长恭身上。高普更是给了他一个坚毅决绝的眼神。
“臣附议。”武卫将军、扶风王可朱浑孝裕出班跪倒。
“臣附议。”五兵尚书卢潜出班跪倒。
“臣附议。”大理寺卿封述出班跪倒。
就连一向不问朝政的尚药典御、西阳王徐之范也出来跪倒:“臣附议。”
在这五人的带动下,更多的臣子出班请命,或出于公心,或博取直名。有高普这些人在前面顶着,即便皇帝问罪,也挨不了多少板子。
可在高纬本人看来,这是赤裸裸的逼宫,而且是高普有预谋的逼宫。不然,为何连徐之范这样的医者也出来凑热闹?他的脸上火辣辣地发烫,仿佛挨了一记耳光——他算什么无愁天子?
耐住性子,高纬看向了高长恭,冷冰冰地问道:“太保,你以为呢?”
高长恭不疾不徐地跪入殿中,语气平静地回答:“臣虽有病,亦愿为陛下驱遣,讨伐陈夷。”
隔着帘子,这对族兄弟的目光直直地碰在一起。高纬迅速拿起酒爵,一饮而尽。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高普大呼,身后群臣亦如是。
高纬没有答话,身旁的乳母却开腔了:“太保,你是懂兵法的,须知临阵换帅为兵家大忌。尉破胡并非莽夫,况且还有王琳从旁辅佐。你还是好生养病,早日痊愈,再领兵出征不迟。”
高长恭无言以对。他不能争,争了就会让皇帝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陛下……”高普颤声道。
高纬拿起心爱的紫檀螺钿琵琶,一手扫弦,大殿内顿时又安静了。
“曲高和寡,知音难寻。”高纬说完这八个字,起身离开了昭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