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秋老虎肆虐了几日就难以为继。午后方过,乌云渐渐聚集,在天空低低悬垂, 世间万物都被罩上了一层灰。
“阿爹,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琅哥儿友爱兄弟, 最心疼琅哥儿。定是瑞哥儿使了坏, 定是瑞哥儿!”
秦王急得脸都白了,小黄门拦住了他,他到底不敢硬闯, 跳脚拼了命大喊阿爹,“阿爹,琅哥儿是你的嫡长孙, 珩哥儿可怜啊,他那?般聪慧孝顺,阿爹,你要明察。还珩哥儿一个公道啊!”
黄大伴走了出去,客客气气地道:“王爷, 圣上龙体欠安,请王爷莫要大吵大闹,扰了圣上歇息。”
秦王心里?骂了声阉狗,阴沉沉地盯了过去。黄大伴目不斜视, 淡定地吩咐小黄门:“莫要忘了规矩,请宿卫过来。”
宿卫便是守卫承庆殿的禁军, 秦王虽不甘,只得强忍着怒意离开。
黄大伴望着秦王怒气冲冲的背影, 轻轻摇头叹息,转身回了大殿。
天气闷沉,秦王浑身上下如浸入了水中,月白府绸长衫变成了淡青,赤红的脸,灰色的唇,眼里?淬着狠戾,呼哧着奔回偏殿。
珩哥儿躺在软塌上,郑太医正领着太医给珩哥儿止血扎针。
秦王妃魂不守舍坐在一旁,握住了他的小手,双目红肿得快睁不开,不断流泪。
琅哥儿整个人痴痴呆呆立在角落,有水迹,在他脚边蔓延开。
殷贵妃坐在一边,望着满屋的混乱,微叹了口气,对秦王妃道:“我也是当阿娘的,知?道你心急难受,就不多?劝你了。你好生守着珩哥儿,我替你看着琅哥儿,他吓坏了,唉。”
秦王妃虽明白殷贵妃这时肯担起这份责,不过是要展示大度,秦王妃却承她?这份情。
殷贵妃执掌后宫多?年,琅哥儿能放心交给她?看顾。如今的情形下,殷贵妃生怕琅哥儿出事,哪会害了他。
现在她?也不想看到琅哥儿,惟恐自?己会亲手掐死他。恨不得躺着人事不省的人,不是她?的珩哥儿,而是他!
秦王妃哽咽着欠身道谢,殷贵妃叮嘱了郑太医正几句,伸出了手臂,罗嬷嬷忙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
殷贵妃挪着脚步,走到琅哥儿面前,温和?地道:“琅哥儿,阿娘要守着弟弟,太医在给弟弟诊治,你是个好孩子,莫要担心,且随着我去歇一阵,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弟弟也醒来了。”
琅哥儿愣愣看着殷贵妃,她?的脸像是橘子皮一样黄,眼珠也灰中带黄,他不由?得瑟缩了下,往后退了两步。
殷贵妃对琅哥儿身后,同样吓得没了人色的书童道:“快扶着些琅哥儿,取了他的换洗衣衫取了,去换一身干爽的衣衫。”
书童回过神,赶忙上前扶着了琅哥儿,罗嬷嬷叫了两个小黄门,上前帮着书童,一起将琅哥儿带出了偏殿。
秦王冲回偏殿,与殷贵妃琅哥儿一行迎面相?遇,他顿了下,立刻冲上前,将琅哥儿拽到了怀里?。
“你要作甚,你要作甚,你害了我的珩哥儿还不够,还要害了我的琅哥儿!”
琅哥儿一下扑到秦王怀里?,扯着嗓子大哭起来:“阿爹,阿爹救命啊!”
殷贵妃来回走了一趟,已经累得浑身脱力?,秦王咆哮大喊,琅哥儿嘶声大哭,她?着实?没了力?气,对着罗嬷嬷虚弱地道:“扶我回宫。”
秦王阴毒地望着殷贵妃一行,朝地上狠狠地淬了口:“呸!假模假样充当好人,母子俩都不是好东西!”
琅哥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闭着眼睛只管哭喊阿爹救命,秦王厌烦地道:“闭嘴!”
琅哥儿的哭声被吓了回去,伸长脖子,打了个长长的嗝。
秦王推开琅哥儿,对伺候的小厮道:“带他回王府!”
小厮拉着琅哥儿离开了,秦王疾步进屋,软塌前围满了人,他面目狰狞,挥舞着手臂吼道:“滚开,滚,都滚!”
屋内伺候的人害怕,哗啦啦退了出去。郑太医正对秦王妃低声回禀了几句,秦王已经挥拳来到了塌前,他胡乱见了礼,朝太医们使了眼色,赶紧逼退出屋。
珩哥儿小小的身子躺在塌上,小脸惨白,染上血渍的衣衫已经更换过,只在伤口的发?髻边,留着些干涸的血,发?丝纠结成团。
秦王妃握着珩哥儿的手,侧身在塌边一动不动坐着。珩哥儿的手心冰凉,秦王妃舍不得放开,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秦王呆呆站在那?里?看着珩哥儿,不知?为何,他感到莫名慌乱。他不敢多?看,片刻后便狼狈移开了目光,急转身在殿内走来走去。
秦王妃仿若未闻,只一下下,轻轻抚摸着珩哥儿的小手,“阿娘在,阿娘在,珩哥儿莫要怕。阿娘陪着你,阿娘陪着你。”
秦王的脚步声咚咚,响声震天。秦王妃怕珩哥儿听不见,便俯身贴着他,呢喃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抚着:“珩哥儿莫怕,阿娘在,有阿娘在。”
秦王收着下颚,眼珠上翻,朝秦王妃飞快瞥一眼,狰狞又凶狠。
“贱妇!”秦王咬牙切齿地骂,也不知?他是在骂谁。
珩哥儿躺在那?里?,生死难料。秦王平时虽最宠琅哥儿,珩哥儿到底也是他亲生儿子,如何会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