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损失不起,齐重渊养成如今的性子,她说不后悔是假,说后悔,也无济于事。
所幸圣上的几个皇子,除了先太子,资质都相差无几。
齐重渊长?得像圣上多一些,反而是殷知晦的五官肖似殷贵妃,性情也像,姑侄俩更像是母子。
殷贵妃经?常说她有三个儿子,一个是殷知晦的阿爹殷丛勋,一个是齐重渊,一个是殷知晦。两个不成器,使得她早早白了头。
今年殷贵妃方四十八,两鬓已经?斑白。圣上喜欢活泼欢快,看上去一团喜庆的嫔妃,殷贵妃便爱笑,眼角布满了细细的纹路,不笑时仿若沟壑,沟壑交错,像是跨不过去的岁月。
惟有那双略微细长?的双眸,清亮如昔,通透而冷厉。
殷知晦垂下了眼眸,殷贵妃的疲惫苍老,总让他?觉着苦涩难受,道:“姑母,这次我?们去江南道,能顺当回来?,多亏文娘子的帮忙。”
殷贵妃往软囊上靠了靠,“哦,薛氏同我?提及了文氏,说是老二将?人带回来?,养在外面不成体统,不如带进王府去。老二这个人,要是他?看上了,何须顾忌,早就带进府了。青书琴音他?们没说出个所以然,我?打?算等你们空了再问个究竟。先前?我?与老二提了两句,老二说一个妇人而已,薛氏就是争风吃醋,善妒。这个混账,我?怕他?吵起来?,传出薛氏善妒的名声,白白冤枉了她,没再多提。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知晦不知为何,下意识中将?文素素杀人的事情掩下了,选着说了一些。
“她被茂苑的富绅欺负,王爷恰好遇到,让青书帮着她去衙门告官。唐县了不敢包庇,秉公?审了案子,惩治了富绅。文氏聪明,知道我?们离开之后,她一个寡妇,肯定会?被报复,就找上门来?,想?要求个差使,顺道也是求个庇护。文娘子在陈家时,陈晋山有个姨娘许氏,与她同住一个院子,许氏同村长?大的何三贵也在陈家做事,他?会?养牲畜赶车,结识了会?给牲畜治病的王甲。王甲人瘦,大家都唤他?为瘦猴子,他?除了给牲畜治病,还经?常去给花楼姐儿们的暗病,落胎。几人因着彼此?的关系,互相认识。我?与王爷当时就像是陷在了泥潭里?,腿都拔不出来?,黄通判郑知府接连而亡,文娘子既然找来?,我?打?算试一试,便先让她去查郑知府的死因。谁知道,还真被她给查出来?了。她带了瘦猴子前?去,查出郑知府是因水银中毒而死,水银从何处而来?,瘦猴子对此?门清。”
殷贵妃道:“鼠有鼠道,三教九流中也有厉害之人。倒是这个文氏,说是溺在污泥里?都不为过,她能站起来?,真是非同寻常。”
殷知晦道:“是,我?也佩服得很。我?问过文娘子,她说她死过一次,什么都不怕了。我?见到她时,她刚落了胎,吃穿都成问题。幸得邻里?一个好心的妇人收留了她,她方有了个落脚处。此?后,我?见文娘子还算有些本事,她也猜到了我?们为何到茂苑,我?便同她仔细说了,后来?她提出了从缫丝入手,核算江南道的蚕桑种植情况,从江南道每年的织布数量,核计江南道应当收到的赋税。这是实打?实的证据,几亩蚕桑,收多少蚕茧,蚕茧缫出多少丝,丝能织多少布,甚至是桑麻的病虫,影响到蚕桑的收成情况,皆经?过了我?们在各地进行详实的核算,并非是凭空猜测,听任他?人讲述的数额。这些详实的记录账目文书,王爷呈给了圣上,圣上看了许久,将?原本留了下来?,另外抄了一份,交给了政事堂。”
齐重渊被圣上夸赞,他?在殷贵妃面前?得意说了许久。殷贵妃当然高兴,她起初以为是殷知晦的功劳,只是没有泼齐重渊的冷水。
没曾想?,这些居然出自一个寡妇之手!
“锦绣布庄在江南道败北,也是因着她。徐七娘子死了。”殷知晦斟酌了下,此?事瞒不住,略微同殷贵妃提了几句。
殷贵妃愣住,愕然道:“大千世界,人的运道谁也说不清楚。可.....她怎会?答应老二?”
这时,罗嬷嬷提了食盒进来?,殷贵妃便道:“你先用饭。”
殷知晦朝罗嬷嬷道了谢,埋头吃了起来?。
殷贵妃怔怔望着墙壁边的豆绿青瓷花瓶,釉面圆润剔透,青绿如玉。
再美的花瓶,不过是个物?什罢了。文氏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凭着自己,她的本事只能烂在陈家,李家,富绅的后宅里?。
殷知晦用晚饭,漱口后吃了半盏茶,道:“姑母,文娘子有本事,我?以为,既然要用她,就得尊着她,像是对蔺先生温先生他?们那样。”
殷贵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既然要如待温先生蔺先生他?们那般对待,文氏不能有身孕。”
殷知晦沉默不语,仿若像是被蚊蝇叮咬,在心口一下下地刺,隐隐作疼,坐立难安。
殷贵妃道:“瑞哥儿马上就七岁了,聪明伶俐。丰裕行这些年来?,将?账目都交给了王府,薛氏掌王府中馈,绰绰有余。圣上亦看重丰裕行,不能寒了薛老太爷的心。老二再闹腾,这件事都不能依了他?。文氏那边,我?会?同薛氏说清楚,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