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初脚步一顿,他几乎是立时意识到女子?为何转身进了内殿,她在避开他。
这宫中?女子?好像都是这样,从不肯将丑态暴露在他面前。
他掀开二重帘,女子?正抱着?痰盂呕吐,殿内泛起些许难闻的酸味,秋鸣手疾眼快地推开了窗,但散味再?快,也还是残余了些许在殿内。
说实话,很难闻。
她脸上尽是苍白,吐得狠了,杏眸都泛着?绯红,但意识到他进来的一瞬间,她还是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慌乱道:
“您进来做什么?!”
许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声音渐渐放缓,但依旧没转过身:“臣妾有些不便,请皇上先出去一下。”
她强忍着?干呕,身子?经不住一抖一抖的。
哪怕是教导嬷嬷来了,也得夸她一声规矩懂事。
但也让人格外不顺眼。
时瑾初没顺着?她,他径直上前,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忍什么?”
在时瑾初替她拍抚后背时,邰谙窈浑身一僵,她没有矫情,而是真的不想让时瑾初见到她这一面。
两人欢好时,他能忽视这些,只顾着?心?疼。
但日后她不得宠时呢,时瑾初再?想起今日一幕,恐怕只剩下嫌恶。
事情根本不按她意愿发展,那阵子?恶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气恼,身体的难受让她控制不住情绪,提高了声音:
“您怎么就不能听?臣妾的呢!”
四周蓦然一静。
听?出她的怨意,时瑾初手上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问她:“难道朕应该不管你?”
她现在怨他不听?她的。
但如?果?他真的将她一人扔下,许是她又?要恼他薄凉。
邰谙窈被他的话堵住,她不由得去想,如?果?刚才他真的走了,她会觉得舒心?么?
时瑾初淡淡地牵扯唇角:
“瞧,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杳杳说,朕该怎么做?”
“……”
邰谙窈也不知道答案,但她还是觉得难受,不止作呕让身子?难受,心?底也难受,她不知道原因,她只能吸了吸鼻子?:“您明知臣妾为何让您走。”
邰谙窈觉得这怎么能怪她呢?
二人的身份差距,让她注定?不能和他一样随心?所欲,她得处处谨慎,才能叫自己走得顺遂些。
“朕知道。”时瑾初垂着?眼,拿着?干净的手帕,替她擦着?嘴角,“所以,朕没走。”
她最讨厌被人抛下。
两害相较取其轻,时瑾初惯来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一手携着?她的下颌,才能仔细地替她擦净脸颊。
他话音那么轻描淡写,只是平静地阐述。
邰谙窈被他携住的下颌却是倏然一阵阵发麻,心?尖也有一霎间紧缩,她控制不住,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只能竭力?偏过头,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理智回拢,邰谙窈也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她咬声:
“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吐得没什么力?气,半跌在地上,全靠他的力?量支撑着?,楹窗全部敞开,又?点着?熏香,那点味道散得那么快。
痰盂也被撤了下去。
殿内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当事人都知道不是的,满殿的奴才也都听?见那一声恼怒训斥。
时瑾初只是摸了摸她的后颈,在摸到她后颈处糯湿的冷汗时,低声道:“朕知道。”
他问她:
“还饿不饿?”
邰谙窈那点说不清的烦躁情绪终是散了,她摇头,语气委屈:“我吃不下。”
“那就不吃。”
他没打着?替她好的借口强迫让她吃东西,她心?底顺了口气。
时瑾初扶起她,没让她在地上待着?,即使地上铺着?绒毯,他说:
“换身干净的衣裳,小心?着?凉。”
她被哄好时,总是格外乖巧,听?话地换了身衣裳,不是往日青黛色的宫装,只是平日在殿内穿的衣裳,简单舒适,稍有些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时瑾初一直在等她。
于是,邰谙窈一出来,就见到了时瑾初,他立在楹窗前,身姿颀长?,低垂着?目光望向外间淅淅沥沥落着?小雨,殿内的灯火煌煌,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弓,他腰间坠着?玉佩,被玉佩缠着?的正是她送给他的那条腰带。
她又?一次想起来,今日是他的生辰。
哪怕是她去养心?殿给他送生辰礼时,她都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而去,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今日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乌云蔽日,雾蒙蒙的细雨一直未停,滴答滴答地落在琉璃瓦上,顺着?檐角落下,也拦住了某人回去的路。
其实要是想走,总是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