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上马车,如李昀等人都是骑马而出。骞珪如今还在凉州,早就准备好了兵勇阁大祭。
兵勇阁建造花费了一年时间,建造之地是在凉州稍偏一些的地方,可胜在背后是青山,身前是开阔平地,一夜的落雪也早被清扫干净。
四周除开一列列肃杀之气的士兵外,还有大量凉州乡民汇聚。
尤其是有子嗣正在当兵或是有子嗣死在战场上的家中人,大多都来了。不少还是李昀特意派了人,早些天去接来的。
这些人挨挨挤挤,率先就看到最前面立着一大块石碑,其上镌刻了八字。
忠魂不泯,浩气长存。
这八字是李昀亲笔所写,而后找极好的匠人拓印刻上。
今日骤见石碑,又看李复父子等人远远下马过去。站在李氏一行人身侧保护的一些士兵忽得眼睛一红,不由捏紧了手中兵器,更下意识站得更直了一些。
直到李昀等人站在石碑跟前,附近汇聚而来的乡民不知为何哽咽出声,不少下意识跪拜了下去。
李复父子的名声在凉州很大,可大多数人还是没见过他们。
此刻得见,有人下意识轻声道:“这就是州牧啊,咱们的恩人。”
虽小心压低了声音,可说的人多了,模模糊糊也传到了李昀耳中。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固然他不能说这些乡民全是善良美好的,他们也有很多的劣根性。
可对他这样的当权者却始终抱有一种极大的宽容。
他们之中有的人死了好几个儿子在战场上,但他只要带着李氏的人来这里站一站,他们就觉得仿佛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跟慰藉。
哪怕是骞珪这些有学识的人,他去陪他们吃吃饭,他们都会产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九九七,甚至可以倒贴钱给他干活。
这真是个愚昧的时代,也是一个让既得利益者的李昀不得不有所触动的时代。
李昀长叹了一口气,他出乎预料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身旁的赵越、姜光这些保护者有些犹豫,那些乡民人太多了,贸然靠近他们担心有危险。
李昀只是轻轻摇头,隔着一排士兵从那些跪拜的一群群乡民身上扫视而过,许久道:“此处青山有幸埋忠骨,不是你们谢我,是我李氏应拜谢诸位。”
“诸位家中子弟马革裹尸,才让我李氏占据高位。”
“多谢了。”
他说得很平静,却在说完之后长长一揖。
等他起身,李昀才发现前方乡民的哭声不再掩饰,反而愈发大了起来。
“大人可还记得我是谁?”李昀起身之时,却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在身旁人搀扶下颤巍巍抬头。
他太老了。
不等李昀所说,此人就道:“小人固关乡三老,多年前,大人承诺带我们回乡。去年大人实现承诺,已扫净羌、氐异族,小人拜谢大人。”
当年他们在无字碑立下誓言。
而固关乡众人此后也日日年年生祠祭拜,祝愿李氏兵锋永盛,以兵道行正道。
李昀无声地看着这老者。
他的吐字发音已经不清楚了,却还是一字一句坚持道:“自大人招兵以来,固关乡虽青壮不多,也一共被招兵一十五人,如今三人战死,一人重伤归家。我固关乡乡民托我前来,只问大人一句,此十五人可有战场怯懦,畏战而逃之人?”
“不曾。”
三老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固关乡上下以这些青壮为荣。”
“大人更不必言谢,我等粗鄙也知晓忠义。大人从不负我等乡民,我等亦不负大人。”
说完,老者让搀扶之人让开。
他将双手投在身前,而后拜服下去,这是一个大礼。
马革裹尸自不悔,万里长空魂不散。
今日不必苍天先祖见证,只问本心。李氏不负黔首,他们亦不负李氏。而随着这三老一拜,其余乡民也跟在他身后行此大礼。
而今日虚无之地中,李氏先祖等人虽一个个都安静坐在周城大殿之中。主位之上的太祖李鸿武看似半闭着眼睛,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可了解他的其他李氏皇帝知道,若真是坦然自若,李鸿武只会真的闭目以养灵性,而不会还偶尔抬头看一下周城之上的气运真龙。
自一年前李樘一系企图李代桃僵打压真正的李氏麒麟子,甚至将李氏麒麟子踢出族谱后,阴庭中的李氏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虽之后已经做了弥补,怕是终究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