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领队的,比其他人还多两个铜币。托你跟大人的福,我带着老婆孩子在陇县城外住下啦。
你看,那一片都是我们造的屋子哩。屋子是小了点,可是我们用黄泥糊得厚实,大冷天风也吹不进来,而且每天还都有得吃。
大家都说逃难出来是来对了,不然咋能遇到李大人跟李小哥儿哩。等春天了,我们把攒下来的铜币用了买点种子,到时候外面开荒。等交了税,应该还会剩下一些,这一年就过去了。就到了明年冬天,李小哥儿,你还会叫李大人让我们清扫街道不?”
吕头说了很多,其实主要想问的还是最后那个问题。
要是明年还让他们干活,吕头就觉得日子有了盼望。就算交税之后就剩下勉强让肚子混个水饱的粮食,可到了冬天他们也饿不死啊。
而且还有铜币攒下来,而且明年就不用用铜币买粮食了,税收之后的粮食他再省省,留出一部分作为种粮,这样他每年冬天都能攒一点攒一点。等他儿子大了,也能在冬天开始攒钱。
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而这一切最重要的事就是李大人还让他们干活。
吕头一时半会儿没听到昀哥儿的回答,于是就忍不住有些局促地搓起手来。
渐渐地,他就有些慌了。
其实不用十二个铜币也可以,五个,五个也行。明年就五个,一天五个也能攒不少呢,而且还能管饭。
吕头更加不安了。
他又想,可能李小哥儿觉得他太过分了,李大人难得的青天老爷,愿意给他们一个活路,他还想明年的好事哩。
大冬天的,吕头额头出了些薄汗,他觉得他应该给李小哥儿道个歉,刚才还站直得腿也有些弯了下去。
“当然可以啊。”昀哥儿终于回了神。
其实他刚才是在想其他事情。
最先看到这片难民区,昀哥儿就知道一定是城外的灾民搭建的。
之前昀哥儿就担心灾民的事,后来因为过年他就暂时放下了。过完年他是抽空问过李复的,李复当然也知道灾民过多涌入陇县会给陇县带来怎样的破坏。
于是他跟昀哥儿说不用担心,一来他已经开始控制灾民进入陇县的数量,二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每天都有数百来到陇县的灾民开始大幅度减少了。李复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陇县来说是好事,李复也就懒得管了。
新涌入的少了,而最先来的那一批就在陇县外安了家。
昀哥儿本来看到环境糟糕透了,生活在这里的灾民会表现得十分困苦抱怨。可从吕头的表现来却恰恰相反,他们很满足,甚至脸色浮现出了一种期望跟幸福的神色。
施粥的时候昀哥儿看到过灾民。
他们几乎是痛苦、扭曲,甚至浮现出了人性的恶跟麻木。
可现在只是简单的一顿饭,甚至因为前段时间天天扫雪跟修缮房屋,估计还有其他什么重活也都让他们干了。这个吕头穿着单薄,寒风中有些发抖,手上都是冻裂的伤口。
可是他竟然有些高兴,是看到希望的那种高兴。
这种纯粹的高兴甚至让昀哥儿有些不知所措。
昀哥儿看了看自己白嫩嫩手,他都不知道如果是他生活在这里,他会不会这样就满足了。他估计会愤怒、不开心,绝对不会像是吕头一样谦卑地高兴着。
所以昀哥儿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些人让他看到了绝望之中的残忍跟恐怖,却又让他看到了人性之中驯服跟纯粹。
这些人…这些人……
可吕头不管昀哥儿在想什么,他只听到了昀哥儿说可以啊。
他只觉得刚才的担心一下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流从脚底升到头顶。他就知道…李大人的大大的好官,李小哥儿也是心善的人。
因为昀哥儿地答应,他为此生出莫大的感激。
昀哥儿轻轻叹了口气,他掠过吕头往后看,他这一行人是很吸引人注意的,其实好多人已经从矮小的灾民方中探出脑袋。
真是奇怪,他们真的一个个饱含着驯服跟期望,出奇的没有任何不甘与愤怒。
他还是一个这么小这么小的孩子,这里一大群的灾民却又都敬畏又感激地看着他。
这时候,昀哥儿看到又有人来了。
这人走得有点慢。
不过很快昀哥儿也看清了。
是一个老头跟一个书生。
那个老头是学过一点账房技术的老头,书生那天领粥的时候还有点遮遮掩掩的不好意思,不过现在看起来接地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