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事实是除了一声抱歉,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说些什么。
沉眠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陷入长眠,他已经无从得知,困在这里的人又是抱着怎样愧疚的心情活着,他也无从得知。
只有他自己躲在一场长达十年的失忆里,活得心安理得、无知无觉。
当年的遗憾已经无法挽回,他甚至不能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因为他始终还是觉得姥姥的离世跟他和秦越有莫大的关系。
但现在他回来了,不但没有认识到错误,还想着继续和秦越走上那条布满荆棘、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路。
躺在这里的姥姥要是能听见他的心声,估计能活过来亲自抽死他。
可他就是爱秦越。
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不可能再丢一次。
所以他只能跟姥姥说一声抱歉。抱歉让她担心,抱歉没有接受她的善意。
“姥爷,我知道您最疼我,所以您在下边帮我劝劝姥姥,让她老人家不要怪我。”
“如果她真的生气,那就冲我来,别气秦越,他已经过得很苦了,我不想……不想他再受苦,求你们一定要保佑他。”
如果有报应,也冲我来,别找秦越。
“姥姥、姥爷,那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下山路上,躲了很久的太阳又出来了,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虫鸣声一阵赛过一阵的响。
旁边小道上突然窜出来一条高高瘦瘦的大黑狗,吐着舌头和林钦舟擦身而过,热烘烘的尾巴恰巧扫在他小腿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好在那狗很快就走了。
快到山脚下时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两人狭路相逢,皆愣住了。
“林先生这是从山上下来?”秦越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转而望向他身后的山,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嗯,我就随便走走,没想到山上是……”后面的他没再说下去,不动声色地看着秦越。
后者却比他还会装,平铺直叙地说,“怪我,没提醒林先生,这边的几座山,有些最好不要随便上去。”
“这怎么能怪秦老板,不过秦老板您这是也要上山?”林钦舟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将手搭在轮椅上,“山路不好走,要不我陪您上去?”
秦越腿上放着个环保袋,能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他却直接矢口否认:“不用麻烦林先生,只是随便出来转转,没想着要上山。”
“这样啊,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林钦舟说,“不过既然我们都是随便出来转转的,那我能不能邀请秦老板和我同行,免得我又误入什么不太方便去的地方。”
秦越抬眸盯了他一会儿,接着将视线转开,神色淡淡道:“也好。”
山下有条弯弯的小溪,两人沿着溪边走出去很远,小溪逐渐变得狭窄,最后汇成涓涓细流,一路流过另一座山头。溪流两边杂草丛生,密密麻麻分布着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树和植物。
有嶙峋的石块从溪水里露出来,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都有,阳光一照,溪面波光粼粼,浸没在溪水里的石头也跟宝石一样闪着光,特别好看。
偶尔还会有一两尾鱼从溪水里一跃而起,又顺着溪流往前游去。
秦越盯着某一处看了很久,接着偏头朝林钦舟说:“林先生,能麻烦您把我推到那边吗?”
他指了指某个地方。离他们很近,也就两三米距离,但他轮椅被林钦舟掌控着,自己动不了,只好求助于人。
“好。”林钦舟推着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