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终于回到了帅府中,这座原本的州府衙门,已经叫李来亨改换成一片新天地。原本知州的后堂里摆弄的小花园,那些漂亮的花卉,从武昌府买来的怪石,还有两间形制精巧的凉亭,都被李来亨拆除了。
奇花怪石已经一并打包,交由萧维崧负责的恳德记卖回了武昌。至于那两间凉亭,则因为用料颇为讲究,还有几根好木料,便让李来亨全部拆了下来,充作闯军搭建营房之用。
只有立在中堂里的戒碑,闯军一动不动,还保留在那里。
从明初以来,这两百多年里,不管哪里的官府衙门都垒有石碑,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等字样,称为“戒碑”。
洪武帝的想法当然是不错,但时间一久,反而成为了最令人感到讽刺的官样文章。
既然皇帝宗王、朝廷大臣、督抚大吏们全都睁开一只眼睛,闭上一只眼睛,眼看着大小官儿们用着一根根的吸管,把老百姓的鲜血连带骨髓一起都吸干了,官儿们即使把戒条背得烂熟,熟到可以倒背出来,又顶得什么用?
官样文章照例是读得越熟,就越不起作用的,何况如今是连表面上肯去熟读戒碑的官儿也越来越少了。
李来亨把那块戒碑留在原地,倒不是想用它来警示闯军不要步上朝廷的后尘,只是单纯觉得很有讽刺意味而已。
“只希望这块戒碑,不会变成后人讽刺咱们的风物啊!”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如果闯军失败了,又有几个人会来哀怜他李来亨呢?恐怕还是要把他推到地上,踩上一万只脚,狠狠唾骂他是什么只知破坏、不懂建设的流寇吧。
“一个营田使、一个支度使,你们还满意吗?老营的家属们也全都安置起来了,咱们这回有随州城这样一个勉强能叫稳定的立足之地在,总算不至于再像过去许多年里那样,永远是行色匆匆、居无定所的模样了。”
李来亨将身上的盔甲解开,身旁的亲兵立即伸手接了过去。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帅府最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一边跷着二郎腿,一边自己动手泡茶喝。
好在少虎帅还没有昏头到现在就沉迷享乐的程度,他喝的茶叶还是些品质最差的碎茶,屁股下面的太师椅则是因为恳德记那边还没有找好下家接盘。
高一功、白旺、郝摇旗、白鸠鹤几人依次入座,白旺还推阻了几下,但在李来亨的要求下,还是不再谦让,坐到了仅次于李来亨和高一功两人的第三张座位上。
高一功也解掉了盔甲,他在甲衣上穿着一袭十分朴素的青衫,笠盔下今天还难得束有网巾。高一功年龄本来就不大,神态又素来爽朗,虽然容貌不算出众,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所在,坐在那里还是令人感受到不同于常人的气度。
相比较之下,咱们李来亨的气度就大多还是靠凹造型、装深沉堆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