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义父,你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吗?”
李来亨突然转过头去,盯住李过问道。他神色非常认真,显而易见,李来亨的内心深处,到底还是为将士们的伤亡承受着一份责任和压力。
“慈不掌兵……你在上蔡营确实用兵轻率冒进,这是你的责任。”
李过并没有宽慰李来亨,而是直言道:“没有人永远都是常胜将军,哪怕是掌盘,他不也一样因为用兵失策,致使闯营的老兄弟死伤无数,不得不息马深山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但你要明白一点,你作为将领,每一个兄弟的牺牲都有你的责任,而你的每一点成功,也全是用这些人的牺牲堆成的。”
“唔……”李来亨略微感到一点难堪,李过的直言刺到了他的一点自尊心。其实这种程度的话,对于当初那个在竹溪县做民夫的李重二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刺不刺可言,只能说这两年做将领的生涯,给李来亨造成了一种过分的自满。
他不得不低下头,看着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片泥泞的道路,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是有些自满,有些轻狂了,但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影响大事、影响大局啊?做人的道理我全都明白,我知道这种自负自满不对,但只要不影响大局不就没什么吗?我知道正确的做法、正确的道路是什么,比谁都懂,其实……其实义父,你们都听我的才是最正确的法子。”
“是吗?”李过扭过头去,他露出温和的笑容,点点头说:“我知道,掌盘也知道,来亨你总能提出最合适、最正确的方案和战术来。所以掌盘才把你提升到五标掌哨之一的位置来,他是这样的器重你呀。”
李过靠得更近了一点,这个向来一脸肃穆的男人这时候露出一种不能说是劝导,而更接近于恳求的表情,说:“但你不止可以做到这样,你还可以做到更多不是吗?来亨,你如果想把自己放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那就需要用更高的标准衡量自己。因为你身后的人不光要看你的成功和胜利,也要看你作为一个人的背影到底能不能吸引大家,能不能让人们发自内心地跟随你。”
“只有成功和胜利,是不足够让人跟随的。”
李过的话说得很深很隐晦,可似乎又显得很明白。李来亨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来亨很清楚自己容易膨胀、容易飘起来是个缺点,可他又觉得自己既然未卜先知,那么当然有资格、有资本膨胀起来,也有资格和资本瞧不上其余人。
而且也没有瞧不上谁啊?李来亨只是不觉得其他人能够同自己相比,能够比自己更重要,可他并没觉得高一功、李双喜这些人就愚笨或者没有才干呀!
李来亨不知道怎么回答李过的话。
他两世为人,但就人生的经验来说,不管是作为学生的过去,还是作为闯军小将的现在,在人生体会上,确实还太欠火候了。
需要被教做人。
李过看李来亨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再问什么问题了,径直拍马离开。李来亨一人留在闯曹联军后队的尾巴处,一脸纠结地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狠狠跺了两脚地了事。
不靠未卜先知带来的胜利和成功,而是靠自己的人格来吸引他人的跟随?
这也太任重而道远了!
李来亨心里暗搓搓地偷骂了李过一通,这个便宜义父,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那什么千古一帝康麻子难道就能靠自己的人格来吸引他人跟随?嗯?还是乾隆能做到这点?
李过这是要让自己赶上刘邦李世民的水平吗?!
李来亨最后骑着一匹瘦弱的战马跟上了队伍,跑回了前标的队列中。黎明最终还是如约而至,只是当阳光扫过郾城残破的城墙,照到闯曹联军本来应该在的营地上时,地面上只留下了为数甚多的空军帐和大锅。
傅宗龙目瞪口呆,贺人龙当即就要求总督立即下令,全军立刻强行军追上闯曹联军,掩杀其退兵。
可是傅宗龙却坚定认为这是流寇的诡计:“流贼一夜溃逃实在不合常理,此必诱敌之计,一待我兵出城追击,流寇必设伏以待,或又伏兵偷袭郾城。”
贺人龙恨不得拔刀砍了这位秦督,可是吃过闯军亏的虎大威、陈永福都支持傅宗龙的意见,贺人龙又不能真的只带着贺镇兵马去追杀义军,最终也只能听着傅宗龙的安排,继续守在郾城里面,大家一起等流寇诱敌失败后自己回来。
这样一直等到当天黄昏的时候,傅宗龙才终于回过味来。
“流寇呢?那么大一群流寇,刚刚还在那里的,怎么真就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