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能嘿嘿一笑,冷着脸回喊道:“我身蒙国恩、食皇上俸禄,是正途出身的武将,和你们又有什么交情可讲?何况刚刚郝摇旗才被我赶下山坡去,胜败之相尚未明露吧?”
“呵,这家伙死不认账咧。”心情不悦的李来亨冷笑一声,让郝摇旗将刘芳亮派兵送来的首级丢了出去。
郝摇旗拉满了嗓门,吼道:“刘国能!你以为我们刘掌哨在这里吗?你脑子真是坏掉了,他早已带兵打下北舞渡啦,你瞧瞧,这是不是你们北舞渡守将的首级?”
接着又有数名亲兵将刘芳亮送来的一批北舞渡守军甲仗,也全都丢到了两处高丘中间的溪水深沟里,溅起一大片的水花。
刘国能和李万庆这才知道北舞渡失守的消息,两人均是脸色大变,知道军无归路,连突围也不可能了。
李来亨厉声喊道:“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刘国能,我念你也是一员宿将。尽快投降,我只杀你一人,这还能够保全你的部伍兄弟。”
在之前高一功和郝摇旗其实都劝说过李来亨,希望刘国能投降的话,就放他一条生路。但李来亨和李自成不同,如果是李自成的话,或许真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广阔的胸襟放刘国能一马——毕竟李自成连挖了自己祖坟的边大绶、射瞎自己眼睛的陈永福都放过了。
可李来亨清楚刘国能是崇祯的死党,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更何况刘国能是义军叛将,不诛杀叛将,如何警戒其他人?难道义军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杀人放火招安路吗?
刘国能哈哈一笑,他看着李来亨大声说道:“你就是河南盛传的李公子李来亨吧?李哥好福气,有这样的后继,确实是英雄出少年。可是……”
“可是贼终究是贼,成王败寇,哪怕你一时得势,将来败亡以后,依旧会被千百年的史家所痛骂。天下之恨将归于尔等贼辈之身,亿万斯民也会视你们为仇敌,你们的一切所作所为,无论好坏,都会被指摘百年,无论何朝何代的史书,都只会说你们是贼、是恶徒,是导致天下倾覆、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尔等是逆贼,是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是天下的大恶之源!”
李来亨用鼻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说:“成王败寇?这一回,我们不会失败的。即便失败,即便读书人污蔑闯军是天下大恶、是乱世之源,是造成天下倾覆的罪魁祸首,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活着的百姓,身后名于我何加焉?”
“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我们失败,亦是陈胜吴广,自有天下贫苦百姓记得我们的故事。你刘国能呢?即便你、即便你那个朝廷赢了,李自成和李来亨的名字,在贫苦人眼里也永远比你刘国能的名字更荣光!”
“好……”刘国能压住了想说话的李万庆,他点点头,笑道:“我不对真人说假话,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已经投降朝廷,就不能再做流贼。我决意死战到底,李公子有本事,就请自来取我项上人头。”
“唉!”高一功在旁苦劝道:“你怎么如此糊涂?你本来也是受苦的人,投降朝廷又如何?八大王和曹操不也投降过吗?你又不是崇祯的孝子贤孙,犯不着为他去死,只要愿意投降,我一定用自己的性命为你担保。”
刘国能歪着嘴巴笑笑,只说:“我谢过你的好意,我在叶县还留有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若你们攻破叶县,请不要杀他,将来有机会若能把他带回延安老家,做一个安分的农民就够了。”
李来亨默不作声,将马鞭举起,然后向下一挥,轻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发起总攻吧。”
早对准了官军阵地的十几门炮同时发威,一阵剧烈的炮击后,闯军步卒随即冲杀过去,骑兵则分成两队,从左右两翼抄袭向官军侧翼战线。
闯军的兵力优势越来越大,刘芳亮攻破北舞渡后,也派刘汝魁带了部分骑兵前来增援,总攻实力更加强大。
这一次官军终于支撑不住了,士兵们在猛烈炮火的打击下相继溃逃,只有刘国能带着少数家丁依旧顶在最前线,李万庆拉都拉不下来。
“老刘,现在这样的局势还有什么可以救药呢?快走吧!”
刘国能绝望地看着眼前数量越来越多的敌人,终于把佩剑横到了脖颈上,对李万庆笑道:“我不怕死,也不惧死,唯一担心的只是我们到底能不能留一份忠义之名在史书上?或许真如李来亨说的那样,哪怕他们是贼,最后他们的忠勇信义之名还要超过我辈。”
“事到如今,又有谁知道呢?让后世万代评判吧……”李万庆苦笑一声,拔出腰刀先一步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刘国能随即也自刎,身边的亲兵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战斗结束了,硝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两具崇祯孝子孤零零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