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很快就将小虎队的部众在洛阳城附近安置好了,李来亨便在庆功宴开始之前,带着高一功和郝摇旗等人,在洛阳城中又转了一圈。
过去闯营拷掠的工作,全由刘宗敏负责。但自从刘宗敏牺牲以后,这件差事便交给李双喜办理。李来亨心想:李双喜性情本就简单粗暴,又去负责拷掠的工作,恐怕会惹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洛阳城中转过一圈后,李来亨才发现李双喜的处事手腕也有很大进步。他以洛阳城中招降的一名书办邵时昌为谋主,找来衙门中不少能写会算的胥吏,将人员分做三起:一起人专抄粮食,一起人专抄银钱,另一起人专抄贵重东西。
每起人由一个总头目率领,称为哨官,出了错唯他是问。每一哨有若干小队,各有正副头目。每一哨配有两名书手、一名监抄头目。这监抄头目要认真督察,要使查抄的银钱和贵重东西点滴归公,不许私藏侵吞,也不许疏忽遗漏。
福王的粮食很多,大都是散装在仓库中,倘若不准备足够的麻包、布袋就没法运走,打开了仓库干瞪眼。
邵时昌就建议李双喜,开始在全城收集麻包、布袋等物。还怕不够,又差人去新安、偃师和附近各集镇、山寨去尽量收集。
福王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还有两间大屋子装满铜钱,因为年久,很多钱串儿都朽啦,一动就断。也是邵时昌给李双喜出主意,找来大批木匠,制作装箱,效仿官府往上边解大批钱粮折色银子的方法,很快就将福王的积蓄处理好了。
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妻弟,同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关系自然很好,他为李双喜的成长感到分外欣喜,赞叹说:“咱们起义以来,从没有破过像洛阳这样富裕的城池。大家对如何在这样的城市里,拷掠、征缴金银物资,也都没有一点经验。却没料到,双喜儿能够想到找邵时昌一班人替咱们做事,虚心采纳人家的建议,做得很对。”
方以仁是书生,不是军人。他没有骑战马,而是和此前牛金星一样,骑着一匹小毛驴跟在李来亨等人身后。
这位“黑秀才”听过高一功的赞叹后,心里反而产生别样的心思:李公子拥兵数千,已经是闯营中第一等人物,可他只是李自成侄儿李过的义子,如何同李自成自己的义子李双喜相比?
看起来李来亨和李双喜,关系似乎十分不错,两人感情也很真挚,可是……
方以仁赶忙甩了甩脑袋,将这等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脑海。闯军这才哪到哪呢?大事未成,远远不到勾心斗角的时候!
李来亨也没说什么,他全部心思都沉浸在洛阳城的欢快气氛中。自从闯军开始开仓放粮以后,不仅这座城市,整片豫西南地区,过去那种死气沉沉、凄凄惨惨的气氛都被一扫而空。
洛阳城全部大街小巷,总有人在燃放鞭炮。城中有三台大戏,一台是豫西梆子,一台是从南阳来的越调,还有一台是陕西梆子,即所谓秦腔,同时开演。
闯军的各营中,也都在杀猪宰羊,准备欢庆新年,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乐山,你觉得掌家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李来亨在马背上轻挥马鞭,又以方以仁的表字称呼他,显得双方关系近了几层。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既有考校方以仁的意思,也是想试探试探方以仁的真实想法,看看这位乐山先生有没有彻底参加闯军的打算。
方以仁稍微思虑一会儿,便明白了李来亨的用意——也要说聪明人讲话,总是方便,如李来亨和方以仁,就可以很轻易理解到对方话中深层的含义。
黑秀才知道杨嗣昌早已上报过崇祯,说自己在夷陵已经“从容就义”了,以崇祯的性格,如果这种时候自己再活着回到朝廷,崇祯一定会因为面子挂不住,将他真正弄成死人处理。
可方以仁又觉得闯军难成大事,自己弄笔钱逃回桐城老家,隐姓埋名,或许更好。只是李来亨的表现,又让方以仁作为一名文人的内心,产生了几分或许可为开国帝师的想法。
他因此认真回答说:“我们过龙门时,我看启翁在壁上题了这么一首诗,‘百代中原竞逐鹿,关河离乱又沧桑。沉沦周鼎今何在?自古洛阳是帝乡’。”
“哦?我倒没注意过,那乐山你以为启翁这首诗的意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