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听完惠登相的这番话后,收敛了笑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来亨则从惠登相的话语里,感到几分猫腻,他虽然觉得自己的资望比起眼前几位大帅来,相差很大,但也觉得绝不能让闯营轻易坠入其他人的陷阱之中,便还是决定站出来,挺身而出,拆穿惠登相的谎言。
李来亨向前走出两步,对罗汝才拱手致礼后,才对惠登相问道:“惠掌盘,我是闯营的‘乳虎’李来亨,此前香油坪大捷,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不知道是否有资格在这儿问句话呢?”
惠登相面色不豫,他刚想出言反对,却未料到罗汝才却伸手回答说:“小老虎,你有什么意见,大可直接说出来。”
“好,那就谢过曹帅了。”李来亨再一次插手谢谢罗汝才后,说道:“我原来听说杨嗣昌到处张贴告示,说人人都可招安,只不许闯将投降。我认为这说明老杨这厮是很知道我家掌盘为人的,他知道闯将就在联军之中,那理应就该认为既然有闯将在,招安决计不成。如今他却改变主意,招降联军,实在可笑。我想问问惠掌盘,是否杨嗣昌这回招安,私底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呢?”
李来亨眼光一寒,声音陡然降温数度,厉声说道:“杨嗣昌是否要求,必杀闯将,方能招安?若是如此,倒能解释为何杨嗣昌不怕你们再降而复叛!如果你们先将闯将杀死,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出卖兄弟,就和刘国能一样,再也回不到绿林之中!”
啪!
罗汝才将筷子狠狠甩到桌面上,他脸色大变,整个人立刻站起身来,食指和中指剑指着李来亨怒斥道:“李来亨!我敬你守卫夷陵城时十分英勇,是一条好汉子,才让你小子在这里说话。否则这些大帅面前,岂有你发言的余地。可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暗讽我罗汝才要出卖兄弟!”
“自成老兄。”罗汝才又转向李自成,他语速稍稍放慢一会儿,话语中的怒气也减弱了几分,轻声说道:“你最知道我的为人,我罗汝才虽然贪杯好色,有一百种臭毛病。但有一件事,是我无论如何不会做出来的,那就是出卖朋友!我和花关索不同,王光恩讲兄弟义气,只在嘴巴上讲,而我老曹讲兄弟义气,从来都是用行动讲!”
“来亨,你在说些什么胡话!今后这种场合,都不许你再来发言了!”李自成还没发话,李过就走上前去,他两手抓住李来亨的肩膀将他按回人群里,嘴上警告李来亨不要说话,实际动作却是要保护好李来亨。
李来亨能够感觉到李过抓住自己肩膀的双手,都透着汗珠。他也知道自己在罗汝才面前,将杨嗣昌极可能存在的这条招降条件直接点出来,是有多么危险。如果此前罗汝才和惠登相等人,意见已经统一,决定牺牲闯营来换取杨嗣昌的招安,那在刚才自己说出来的瞬间,可能罗汝才就要摔杯为号,将闯营一干人等,全部斩杀当场了!
“曹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绝不是会出卖兄弟的人。”李自成的脸色一派古井无波,他非常平静地做出回答,说道:“来亨还年轻,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言语上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但我李自成今天将意思摊明白了,不管曹哥你接见杨嗣昌派来的招降使者是什么意思,我们闯营只有一个意见,那就是我们绝不甘心做朝廷的小鹰犬——这不是因为捷轩死在了夷陵,而是我李自成一贯的态度和立场。这个朝廷早就烂透了!不管是谁投靠朝廷,都没法撑起这将倾的大厦。”
李自成向罗汝才握拳敬意,至于惠登相他则理都不理,“你在房县和张献忠一起受招安的时候,理应看透朝廷的虚实了。朝廷的现状是由里到外都烂透了,没有一件事能够办成。大厦将倾,这不是一个明君、一个名将、一个贤臣所能够改变的,你给崇祯皇帝一百个名将贤臣,也只不过给这个气度狭隘、刻薄寡恩的暴君多添几个阶下囚而已,曹哥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干出这等傻事的。”
李自成说罢便挥挥手,要带着闯营众将直接转身离开。但这时惠登相却将他拦阻了下来,惠登相靠近了李自成两步,用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说道:“自成,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我想如果形势实在不济的时候,招安并非是一条绝路。但那个时候,若兄弟我受了招安,做了官军,一定还同你是朋友、是兄弟。我也放句话在这里,俗话说得好:井水不犯河水,请你放心,混营绝不会趁你在困难时,背后插刀。”
“哈哈哈哈!”
李自成的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他瞧不起惠登相不是因为他的怯懦,而是因为他看不清时局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