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摇旗见官兵没有立即打开城门,便用刀柄戳着王知县的背后,将他推了出去。还在他耳背上又重复了一遍李来亨设计的台词。
“县老爷,到你上场了,快叫守军开门。你就说‘我是知县,快给我开门’就行了,不许说别的废话。”
山阳县知县王之遵被郝摇旗从身后推了一把,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看着城头一脸犹疑的守军,又看了看身边暗中藏刃、如狼似虎的流贼,张开了嘴巴,想照着郝摇旗给的台词喊话。
可他没发出声音来,只是空张着嘴,憋红了脸,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城头上的守军看得奇怪,他们中有人见过王之遵,认出了这是知县,便喊话道:“是王大人吗?要我们现在给大人开城门吗?”
郝摇旗听到守军主动要打开城门,心中一喜,赶忙用刀背拍打王知县的后背,催促道:“快说是啊!快叫守军开门!”
郝摇旗的催促让王之遵心情更加紧张了,他知道自己一旦张嘴,帮助流贼诈开城门,那就与从贼无异了。可不张嘴喊话,恐怕郝摇旗当场就要砍死他了。
他心中焦急如焚,可越想出声,嘴里反而越叫不出声来。城头上的守军见王知县在城下不出声,一副奇怪的模样,都渐渐怀疑了起来。王之遵身后的郝摇旗,见他不配合,更是怒火中烧,将刀慢慢出鞘一半,语带威胁道:“你快喊话啊!再不喊话,我就现在杀了你!”
王之遵向前伸出手来,他感到自己的声带正在震动,眼前的守军与身后的流贼,一面是性命、一面是从贼。性命,意味着活下去的可能性;从贼,意味着他将丧失出身以来文字造就的一切名誉,意味着他将背弃犹如天地一般的君父。
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英勇就义的英雄,相反,他胆怯又畏缩,在郝摇旗的连番催促下,王知县又感觉裤裆一湿,紧张得失禁了。
“你他妈倒是快喊话啊!”郝摇旗心中同样焦急,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城头上的守军越容易看出破绽,更加加紧催促王知县喊话诈城了。
王之遵的一张脸,已经被自己给憋成了酱紫色。他鼓着腮帮子,像是要喊话,又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一想到从贼二字,君父、忠义、圣人、凌迟、身死族灭、老父的怒斥、故乡宗族的衰败、方志里万世的骂名……这一切便在瞬间如潮水一般涌入王之遵的大脑,硬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咙,叫他发不出一声半字来。
他似乎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扯开了嗓子,喊出了最为有力的一句话。
“是贼!勿开门!”
王之遵的回答令郝摇旗大惊失色,城头上的守军初时听到还是一头雾水,但不久就反应了过来,城下的溃兵显然是流寇伪装的。
守军本就是惊弓之鸟,比之郝摇旗更为震惊,他们连忙搭弓射箭,试图驱散城下的流寇。而郝摇旗的一手将王之遵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怒目而视。
“狗官!你是要找死吗?!”
王之遵被郝摇旗提在半空中,他又一次被吓得泪流满面,胯下也全是秽物。嘴巴里因哭声和恐惧的颤抖,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郝摇旗只能勉强听出“死不从贼”几个字来。
“老子杀了你!”
郝摇旗气不打一处来,他为了戴罪立功,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诈开城门的主意来。却没料到这个胆小如鼠、畏敌如虎的狗知县,在关键时刻,居然硬气了一把,使得郝摇旗的计划彻底破产。
他将露出一半刀刃的腰刀全部拔了出来,瞄准了王之遵的心眼处,一刀扎了进去。然后再顺势一扭,将刀锋从王知县的心间抽出。
王之遵心口挨了一刀,再无活命的可能,被郝摇旗随手丢在地上。他口中不断喷涌出鲜血,但这时嘴巴却反而变得利索起来不少,连连呼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和“我一定把门喊开、莫杀我啊”。
但郝摇旗知道守军已有了准备,凭十名锐卒也不可能攻城了,便将王之遵的尸首留在地上,自己带人退回去。
王知县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抓着土壤,口中犹自念叨“莫杀我啊”这几句话。但终于声音越来越小,成为了一具死尸。
潜伏在后方林间的李来亨和高一功,见到城头守军突然开始放箭,就已经知道郝摇旗的计策大概是失败了。他们急忙带主力人马从藏身处冲出来,接应郝摇旗所部撤退,还对着城头乱放了一排箭雨和铳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