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催科钱粮的手腕十分高明,但在具体的军事问题上,他了解的就很粗浅了。听到张守备的反对意见后,知县又沉吟了一会儿——叶平章一看知县受到张守备的影响,好像有转变意见的趋势,也急忙反对道:“不不不,守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据本县良绅所报,进入山阳县县境之内的流寇,至多不过百人。而此前军岭川之役时,郑参将、艾都司是过分冒进,不幸遭到数万流寇的伏击,才兵败的。以此计之,三四万之流寇,还要伏击才能消灭千余秦兵,本县现有秦兵百人,击未满百人的流贼,岂非呈狮子搏兔之势?”
张守备不愿意出城作战,便把自己手下一百多号兵马,说成“秦军数十人”。而叶老爷急于催促官军出城剿灭流寇,保护士绅们在城外的田产,就更加夸张了。居然将军岭川之战时的闯军吹成三四万人之多,又把进入山阳县内的李来亨和高一功所部二百兵马说成“未满百人的流贼”,就为了让知县心动,赶紧出兵消灭流寇。
果然,知县听到叶老爷的这番说辞后,神色显然是为之意动了。他口中不断念叨着“以数百秦中劲兵,击数十疲惫残贼”这句话,信心是越来越坚定了。
叶平章一看便知,知县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大半。只是张守备毕竟知兵,看他的模样,还是不太乐意带兵出城作战的,叶老爷便又加了一把筹码。
“城中良绅早对这股害民的流寇,恨之入骨了。大家都托我来,禀报县君,只待县君发兵剿贼,城中士绅都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家还可以凑个二三百家丁壮勇,协助县尊老爷,剿灭这股流寇。”
“好呀!未曾想到我山阳县绅民,还有此等期期报国之心!”知县听到叶平章的加码后,大喜过望,感到城中士绅可以不计前嫌,出钱出力讨伐流寇,这等报国之心着实热切。
“以数百秦中劲兵,击数十疲惫残贼,已经是狮子搏兔、游刃有余了。何况现在又有绅民们,以期期报国之心,主动组织乡勇数百,加以助战。这岂非是万胜之算在握了吗?张守备,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定下今天为出兵搜贼剿寇之日吧!”
“这……?”
守备张岩听王知县一口一个“数百秦中劲兵”,非常无奈,自己所有兵力还不到百人呢,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数百劲兵了?
可他看王知县和叶平章两人相谈甚欢,主意已定。又考虑到,流寇固然不像叶老爷说的那样,只有未满百人的兵力,但从他部下人马的探查来看,应该也就在一百到二百之间了。
以自己手下的一百秦兵,再加上叶平章组织的乡勇两三百人,兵力对流寇已具有很大优势了。这样对比一番实力后,张守备又看了一眼教谕张万道,见这个老头子眼观鼻鼻观口的样子,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便只好点点头,同意了王知县和叶老爷的计划。
知县王之遵被叶老爷一顿吹捧之后,自感这一战已经有了万分的把握,便打算亲自带兵出战。城中的官绅士民们,也都觉得胜利已经握在手心,人心振奋。
中午,王知县在叶平章的陪同下,亲自带着山阳县里一大批有头有脸的士绅人物,到关帝庙上香,求关圣帝君保佑他出兵顺利。
看庙的老头养了一群鸡,看见众人进来,有的带着刀枪棍棒,惊得满院乱叫乱跑,有三只鸡扑棱扑棱地飞上墙头,还将鸡屎飞到了知县老爷的衣服上。王知县的脸色一寒,跟在他身边的叶平章连忙说道:“好,好,这预兆县君将旗开得胜,连升三级!”才让县老爷转怒为喜。
张守备还晓得一点兵事,他先招呼官兵和乡勇们饱餐一顿,然后在关帝庙外的空场上集合站队,看他祭旗。空场的东西两边本来有两根高大的旗杆,平日却只有一面鲜蓝大旗悬挂在东边的旗杆上,上面写一个“关”字。
今天又在西边的旗杆上升起了一面杏黄旗,上绣一个斗大的“王”字。阵阵秋风吹来,两面大绸旗在空中舒卷飘扬,呼啦作声,让王知县看得十分满意。
知县王之遵和叶平章等一批乡绅人物,在一群捕快衙役的簇拥中出来了。后边推出来两个陌生男人,都被脱光上身,五花大绑,胸脯和脊背上带着一条条紫色伤痕。
其中有一个人就是附近人,姓刘,是靠打猎为生,曾对着别人骂过叶平章老爷是地方恶霸,还说别看叶秀才家眼下兴旺,欺压小民,迟早会有人来收拾他,替黎民百姓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