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朝中多事,百官少有清闲。
原最该头疼发愁的户部和兵部,却因几次大规模的善商捐助,少有为银两发愁的时候,反而是忙着将善商捐赠的钱物登记造册,再上禀皇帝,看是发往北疆还是何处。
莫看那大批钱物都是各地商贾所赠,可如这般商贾自发筹捐善款的行为,实为大周开朝以来的头一回。
而时归在牵头这些事时又并未隐匿自身存在,朝臣只需稍一打听,就能知晓促使了这一切的人是谁。
当日太子妃的册立诏书定下后,就有御史谏言此旨不妥。
或是暗指时归出身不好,或是以世家贵女为例,坦言太子妃之位有更适合的人选,若非顾忌掌印出征北疆,不好寒了他的心,或许连时序也逃不过这些点评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归不光要为连续空虚的国库所操心,还要注意着各路辩言,严防传到阿爹耳朵里去。
后来她实在是烦不胜烦,方在行事上张扬了些。
众所周知,今日之时府,不只有着一人之下的权势,更是在数年间,掌握了常人难以估量的财富。
只掌家的时小娘子心善,每当朝廷遭遇天灾人祸时,总会第一个站出来,为朝廷分忧。
这样看来,时归手中有着数不尽的钱产,又与多地商贾有所合作,她能真金白银地给朝廷砸钱,朝上的那些臣子呢?
只上下嘴唇一碰,便能对她指指点点吗?
随着时归捐赠的钱物越来越多,以及各地商贾纷纷效仿冒头,已经有很多人仰慕于她的大爱,不敢开口指点了。
余下的那几个心里没数嘴上没门的。
时归对他们的议论不甚在意,也没有心思跟他们周旋。
可周璟承却是日日上朝的。
开始时,他看在进谏的大臣两鬓斑白的份上,一次两次也就忍了,偏偏他的退让,不光没能让这些人收敛,反让一些蠢货生了自以为是的念头——
焉知太子殿下迎娶时氏女,不是为了谋取时氏的钱财?
莫说周璟承还没有这种心思,就算真的有了,堂堂太子,却觊觎臣下家产,偷着藏着还来不及呢,能让外人宣扬了去?再又一次有人暗指时归不配太子妃之位,可以侧妃之位安抚之时,周璟承忍无可忍。
太子的当朝发难,以及皇帝的默许,终让众人看清事实。
自那以后,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在明面上,已经鲜有对时归不利的言论传出。
更有人感念她的义举,奏请陛下嘉赏。
……
当日之种种,随着时间的流逝,时归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直至掌印回朝的消息传回,她在欣喜激动之余,某些不可言说的畏怯,也一点点冒出头来。
若叫阿爹知道,她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阿爹肯定要火冒三丈的吧……
一连几日,时归一闭眼,就是阿爹暴怒的面孔,吓得她几次从睡梦中惊醒,抱着被子为难不已。
就这样,她躲在家里数日未出,一直到大军即将抵达京城,方打起精神,叫下人收拾起府内府外来。
而她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冥思苦想许久,才想出一祸水东引的主意来。
时归本不欲拿那些陈年旧事惹阿爹厌烦,可随着凯旋的大军逼近,阿爹带给她的紧迫感也愈发强烈。
她可是不敢直面阿爹的怒火。
既如此,当日暗指她这不好那不好的某些人,且先帮她分担一部分……当是不过分的吧。
书房的房门被敲响,是雪烟送了清热的梨汤来。
时归为婚约的事苦恼已久,眼下都埋了一层青黑,见有了梨水,端起就是一饮而尽,又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与雪烟问一声:“雪烟姐姐,可是又有阿爹的消息了?”
雪烟道:“算算脚程,约莫再有七八日,大人就回来了。”
“嘶——”时归倒吸一口冷气。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欢喜更多一点,还是忧愁更多一点。
可能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吧。
时归托着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军抵京前两日,太子奉命出城相迎。
周璟承知晓时归的急切,又念着太子妃诏书的事,思索再三,还是在出城前去时府走了一趟,将时归给接上。
马车上,两人面面相觑,只一想到将要面对的难题,便是周璟承,也颇感棘手,甚至生出些许退却之意。
“殿下怕了?”时归语带狐疑。
周璟承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他郑重道:“我与阿归已有了婚约,莫说掌印还没做什么,就算掌印气急之下动了手,我也断不敢推诿的。”
“只是这毕竟众目睽睽……不说孤了,阿归就敢跟掌印明说?”周璟承反问道。
时归:“……”
两人又是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