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里边只是乱,那到了外围,就是彻底的赤地千里了。
从万俟部落攻入,至今也不过一个时辰。
周璟承下意识捂住了时归的眼睛,低声说一句:“别看。”
然他能挡住时归的视线,却无法同时阻挡她的闻听。
无论是鼻翼间的血气,还是耳边混乱的叫嚣,无一不冲击着时归的精神,让她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保护的护卫们都围了过来。
周璟承只知叛军闯入,却不清楚他们都是从哪些方向发起进攻的,总之他们所在的地方,只余零零散散的散兵。
还有那第一时间率兵迎战的摄政王,此处也无他的身影。
周璟承高坐于马上,环顾着从周围愈发趋近的北地兵士,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一字:“杀。”
下一刻,刀剑相撞,战马嘶鸣。
时归只听耳侧传来剑刃出鞘的声音,隐有液体喷溅到她的腿上,而她的动作快过大脑,当即将缰绳抢了过来。
她将挡在眼前的手掌推下,直面血腥的战场,却并没有出现剧烈的反应,反是坚毅说道:“我来驾马,殿下小心!”
周璟承一刀将叛军斩杀,另一只手把住时归的侧腰,闻言并未拒绝,只看了她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到扑来的敌人身上。
在他们旁边,周兰茵的长弓已开合数次。
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也全现了身形,分别护卫在两边,他们又分出一小批人上前开路,厮杀半晌,竟真的冲出重围。
周璟承重新接过缰绳,顺势把时归往怀里揽了揽,扬声吩咐一声:“继续走!不要停!”
说完,他一紧缰绳,率先往前奔了出去。
北风寒凛,如刀子一般割在时归的脸上,刺得她根本没法睁开眼睛,只能虚虚地眯着,余下一点视野。
她并不清楚护卫的人数,只是看见马儿四肢上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浸透,湿答答地黏在一起。
再一转头,则是已经负伤的甲兵,咬牙追在后面。
时归心口一紧,好不容易平息的身体一个激灵,牙齿发出哒哒的碰撞声。
而她却只是怔愣了一瞬,很快就低下头,手脚忙乱地在怀里摸了半晌,终于将随身带来的几瓶伤药找了出来。
时归抿了抿唇,大声唤了一句,声音被冷风一吹,散开许多,但总算仍有余音传进了甲兵的耳中。
时归大喊道:“药!伤药——”
说着,她扬手将药瓶丢了出去。
那甲兵振臂一挥,正将两瓶伤药捉在手中,没等道一声谢,就见那被太子揽在怀里的小姑娘,又将最后几瓶药丢了出去,附近几人皆分到一些。
周璟承只管驾马赶路,对她的做法未作评价。
谁知时归丢完药瓶后,忽然又扭过头来,艰难地与他说道:“殿下,我还有……我还留了一瓶,给你用。”
时归是骑在前面的,因马上空间有限,实在无法看见周璟承的模样,更是不清楚他在刚刚的厮杀中可有受伤。
不管有没有,总归她是先把伤药给留下了。
周璟承分神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应答,只是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收拢几分,一甩大氅,替她挡住从侧面呼来的寒风。
事实证明,周璟承抓紧时间逃离的决定是对的。
也不知从何走漏了风声,他们才从独孤部落离开,由万俟汗王亲率的叛军就得到消息追了过来。
这些人曾经都是汗王亲兵,比之寻常骑兵更胜一筹。
而周璟承再是精于弓马,到底不是专精此道的,更别说他们队伍里还跟着一个周兰茵,很快就被对方赶了上来。
周璟承当机立断,挑了一个暗卫,让他带上王后。
而左右护卫则分出一小部分来,调转回头,如若螳臂当车一般,试图将后面追击的叛军拦截片刻。
前面的周兰茵提出分开行动,却被周璟承矢口否定了去。
分头行动,听起来好像能替双方缓解一二压力。
可她却忽略了——
以他们如今的人手,跟后面浩荡的大军比起来,根本就没有半分胜算,全部聚集在一起,兴许还有半分可战之力,可要是再分开了,只怕连正面对决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