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时归提醒了一句:“湘湘,慎言。”
周兰湘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了。
她呐呐道:“我不是说姑母怀孕不好,我就是有点、有点……见微,那你呢?”
京城谁人不知,温仪长公主会收养义女,皆因自己膝下无所出,又不愿给驸马纳妾,这才从驸马本家抱了孩子来。
当初多少人想看长公主府的热闹,只因长公主管家严,家里的消息鲜少有传到外面来的时候。
后来李见微入官学,还有人想从她身上入手。
然李见微谨言慎行,只说父亲母亲感情很好,待她也是极好,从未落人半分话柄。
但外人不知道,周兰湘总是知晓一二内情的。
就比如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早已破裂,驸马曾多次提出纳妾,全被长公主严词拒绝了去,还在驸马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了暗卫,就是预防他在外面养人的。
又比如说长公主和驸马对抱养来的女儿l只能说一般,最多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会亏待,至于说什么严父慈母的感情,那是全然没有的,与其说是两人想要一个孩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堵住外人口舌。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见微都是通过拼命念书,次次在学堂里拿优等,祈望能得父亲母亲另眼相待的。
最严重的一回,她因在小考前熬了几个通宵,直接晕倒在学堂里,后面还是被时归她们追问着,才吐露出实情。
当时李见微又哭又笑:“我就是想叫父亲和母亲夸夸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呢……”
“我也不想这么辛苦的,我也不想处处讨好他人与他们维持关系,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若再不优秀些,父亲母亲定然会更后悔,抱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l回来的。”
“我也想累了休息,也想月假时出去玩,也想碰见不喜欢的人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虚伪地跟他说好久不见……”
她不过七岁,却已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那些委屈和心酸,已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她本以为能一直藏下去的,直至这次意外。
几个小姑娘并无她的经历,可很难切身体会她的难过。
便是时归,虽在外人眼里,也是被抱养来的女儿l,可无论在时府还是司礼监,哪个不是把她当珍宝一般对待着。
便是她小时候随娘亲生活的几年,也在阿爹和兄长们日复一日的溺爱宠待中,重被欢喜填满。
对于李见微的崩溃,众人只能保持缄默。
最后不知谁先有了动作,只到最后时候,几人全抱在一起,时归更是与李见微紧紧贴着,细声安抚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已经做得很棒很棒了!”
“不要再在意长公主他们的看法了,你在我们眼中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便是太子殿下都常说——”
看人家见微姑娘,你们若能有人家一半懂事刻苦,也不会叫孤这样费心了。
周兰湘重重点头:“没错!你还有我们呢!”
自那以后,李见微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仍旧用功念书,仍旧沉稳懂事,但她再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时时绷紧心弦,而是张弛有度。
便是面对周兰湘时,她也不复以往的事事顺从和恭维,有时双方有了不同意见,争执几句也是常见。
后来,周兰湘在时归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是见微要讨好的对象啊。”
“不过没关系,见微现在还跟我们一起玩儿l,那就说明她至少不讨厌我,余下的以后再说嘛!”
碍于李见微在长公主府的压抑,小姑娘们对她也多有照顾,又晓得维护小伙伴的自尊,轻易不表露出来。
因此,她们最是清楚,长公主有孕对李见微意味着什么。
迎着一双双担忧的眸子,李见微只觉心头的负担轻了许多,她牵强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母亲夙愿达成,必然是极欢喜的。”
“这事旁人还不知道,是我前两日给母亲请安时,正碰到府医看诊偷听到的,除了告诉你们,也不曾外传过。”
“也请你们不要告诉旁人,免得叫母亲生气。”
时归答应:“你放心,我们必不会往外说的。”许锦欢又问:“那你最近在长公主府如何?”
许锦愉也是点头:“可有被找麻烦?长公主和驸马对你的态度又可有改变?”
“没有。”李见微微微摇头,“父亲已经好久没回来过了,我上次见他还是过年时。”
“至于母亲,母亲本就少传召我,也就每月请安时会见上一次,无所谓态度如何的。”
“而我院里的用度还跟往常一样,就是不知道等母亲有喜的消息传出去后,我还能不能在家里待下去……”
以前那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养着养女也就罢了。
偏偏李见微与父母关系并不亲近,她实在无法保证,在父亲母亲有了自己的小孩儿l后,还愿不愿意继续收留她。
她缓缓抬头,就听时归和许锦愉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你来我家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