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
时序坐在司礼监的工位上,看似在认真处理公务,实际手上的公文已许久不见翻页。
伺候的内侍连着过来添了两回茶,却见茶盏里的茶水不见半分缺减,探手一模,杯壁早是一片冰凉。
“大人……”内侍低声唤了一句,“时三大人回来了。”
时三,司礼监提督太监之一,尤善使毒,医术也属高超。
时序怔然回神:“啊?哦……时三回来了,那便传进来吧。”
“是。”
听着内侍退下的脚步,时序徒生怅然之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一角,往门口一看天色,只恨时间过得怎如此之慢。
没过一会儿,屋外传来新的脚步声。
时序的眉头不觉微皱,轻易听出外面来的绝非只有时三一人,而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下一刻,果然就见三人同时进来。
最左的那个一身青灰麻衣的矮小男子正是时三。
右边的两人却是一身书生袍打扮。
时序并不认识右边两人,但在看见他们着装的瞬间,下意识站了起来,张口便问:“二位可是官学的人?”
果然,就听两人行礼道:“微臣唐铭——”
“占先。”
“参见掌印,微臣等奉姬教习之令,请掌印到蒙学走一趟。”
时序问:“可是阿归在学堂出了什么事?”
唐铭和占先对视一眼,后者斟酌道:“不敢欺瞒掌印,今午下学后,下班的学生们随姬教习去往饭堂,路上似是起了争执,幸得姬教习及时阻止,方才没有发展下去。”
“不想趁着姬教习去更衣的功夫,原先争执的那几人动起手来,其中就有掌印千金,时归在内,听其余学生说,正是时归先动的手。”
“不可能!”听闻占先一番言语,时序只觉荒唐。
他怒极反笑:“阿归性温和,尤不擅与生人打交道,便是皇后娘娘都说她平和近人,如今你们却说她主动跟人动手打架?”
“我看莫不是你们欺辱了她!”
入学第一天就打架,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都是可能的。
可唯独落在时归头上,时序是怎么也不肯相信。
正相反,他第一反应就是——
定是时归受了天大的欺辱,被逼到迫不得已了,才不得不稍稍还一还手,明明是自卫之举,如今又被人指责先动手。
不过瞬息间,时序就被滔天怒火所淹没。
唐铭眼见事态失控,深深弓腰,诚恳道:“微臣等只知事情皮毛,具体情况乃姬教习在负责,还请掌印到蒙学走一趟,自知全貌。”
“不过微臣来时……与时归动手的有吏部田大人家幼子,他似是被砸破了脑袋,半天不见血止。”
“那又如何?不是他活该吗!”论起护犊子,时序敢称第二,罕有人称第一,这话更是叫唐铭占先二人直接失了言语,苦笑一声,闭嘴便是。
时序更是没有心思再听其他,抄起手边的披风就往外走,路过时三时还不忘吩咐一声:“叫上人,随咱家同去!”
“啊?哎哎——是!”时三人尚在状况外,答应不过出于习惯。
直到时序的身影远去,他才一拍脑袋:“是了是了,大人的闺女被欺负,可不得去找场子去。”
“来人呀,去请时一时二过来,就说大人急召!”
比之时序的脚步匆匆,时三只快不慢,一连串的吩咐交代下去,直听得旁边两位眼前发黑。
怎么听时掌印那意思……跟要把他们蒙学给铲除了似的呢?
想到时序一贯在外的名声,两人顿时着了急,也顾不得跟司礼监的人打招呼了,赶紧朝着时序打马离去的方向追。
但等他们看见时序的马尾巴时,蒙学也近在眼前了。
“……”卒矣!
两人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连走带跑地踏上蒙学门前的石阶,才刚进门,就瞧见了院里密密麻麻的人头。
两派人泾渭分明,东西各一。
东面是以时序为首的司礼监众宦官,不知为何,太子和皇后身边的素姑姑也在,瞧着脸色都不大好的模样。
西面则是吏部侍郎田大人、礼部尚书岳大人和敏郡王周思恒,除了这几位主子外,他们身边只跟了三两家臣。
与对面气势汹汹的司礼监众从属相比,只从人数上就落了下乘。
因各家孩子还没被带来,事态未明,各方只是目光不善地对视着,还不至于言语相辩或动手动脚。
这份勉强维持的平静,在几个孩子被带来后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