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谢枝不知道的是江上影去找她的第一次,他回家问了他兄长,夫子是如何讲男女授受不亲的。
他兄长对他说,“这话的意思呢就是男女有别,非血缘关系不可同席,同住,私自相见。”
他问:“若是私自相见了会如何?”
江在洲瞅了眼只比他低一个头的弟弟,说:“那就要对她负责。”
“何为负责?”江上影仍是不大懂。
“若是你们两情相悦你便娶她,若是你不喜欢她,那往后就不要再去打扰人家,是为不见,不听,不语。”
江上影沉吟一会儿,说“但我想见她,她与其他人很是不同,我与她待在一起时,就算不说话,也会心情舒畅。”
江在洲挑了挑眉,问:“那人是谢家那体弱多病的小姑娘?”
“嗯。”江上影点头。
江在洲却笑了,一指弹在他额间,说:“你这年纪连艾草和蒿草都分不清,你懂什么是不同吗?”
江上影却略有不服,他道:“你也分不清,你又懂得比我多多少!”
于是那日江上影被他亲哥冠以爱的教育,十分‘友好’地揍了一顿。
之后在谢枝十七岁时谢家举家迁往京都,彼时江上影被他父亲绑在漠北做苦力。
那一年,谢家从边关去京都的路上,谢枝遇见了温时良。当时温时良还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路上遭人抢劫,身上的盘缠干粮都没了,只能在破庙里过夜,白日里替镇上的居民写信赚钱来当路上发盘缠。
当时当地的知府和谢父是好友,谢家便在那儿待上两三天。
在府里待的无聊,谢枝被江上影传染了爱出去走走的毛病,谁知她走着走着便和自己的婢女走散了,所幸知府的府衙还是好找,她便自己又逛了逛,这一逛反倒让她遇到了温时良。
温时良在城中支了个小摊代人写信,可城里的乞丐见不得他有钱营生还和他们一起挤破庙,于是将温时良的摊子砸了,抢了钱,又打伤了人。
当时她看不过去,临近找了谢昭帮忙。
没了江上影,自家妹妹难得找自己帮忙,谢昭乐意得很,当天就带了身边的亲卫将破庙搜刮了个遍,然后把那群全手全脚,靠偷靠抢的乞丐全都打包充军。
末了他把拿回的钱袋交给谢枝,得了谢枝一句“多谢阿兄”便开心了一整日。
可这开心直到见到谢枝把那钱袋子交给了一个穷书生后就戛然而止了。
在他看来,温时良和江上影乃一丘之貉,都是觊觎他妹妹的臭男人。
后来,谢枝和温时良在那座城分别,到了京都,二人又再遇上了。
彼时江上影仍被他爹拘在漠北做苦力。
那时温时良的消息还是谢枝从她阿兄的朋友柳方阔的口中知道的。
柳方阔的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当时发生了科举舞弊案,有人检举温时良,再加上一些证据佐证,温时良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下狱了。
害他的人也十分心狠手辣,暗中疏通关系让温时良三日之后就要被问斩。
谢枝深知温时良并非那种人。
她不愿好人枉死,所以为他拼命奔走,为他找寻证据,替他洗刷冤屈。
最后真相查明,礼部尚书一家获罪流放。
可命运弄人,宣帝当时有意铲除前朝老将,谢枝的事,让他一下就注意到了谢家。
之后,谢家全家除了谢枝全都战死沙场,尸首被敌人高高悬挂在城楼之上,曝晒三日。
谢枝得知家人的死讯,当即气血攻心,一夜白头,生了一场几乎毙命的大病。
得知谢家的噩耗,江上影策马狂奔至京都,在京都待了几日确认谢枝无虞后,他披甲上阵,从被敌人抢走的城池上放下谢家人的尸首,并好好地将他们安葬。
再然后,战事停歇,江上影凯旋回京,和谢枝一起披麻戴孝,照顾谢枝。
可安生日子没过几年,谢枝被宣帝挟持,江上影迫于无奈为宣帝做事,甚至于对自己的好友下手。
被囚禁在宫中时,谢枝意外发现谢家人的死是宣帝造成的,是他想收回大衍四散的兵权,所以将前线的驿站尽数切断,对增援的请求视而不见,害的谢家人惨死在战场之上。
谢枝恨极痛极,她在皇宫和宣帝虚以委蛇,暗地里偷偷搜集宣帝勾结胡人,残害忠臣的罪证。
可宣帝是如何的多疑,他立时察觉了谢枝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将人杀了。
此后便一直用替身来迷惑江上影,从不让江上影和替身近距离接触。
江上影心中猜疑,可他更在乎谢枝,怕谢枝被宣帝迁怒,他也不敢做过多的要求。
可纸包不住火,卫岚亲口告诉江上影谢枝已死,听闻她的死讯,他疯一般地起兵,只为杀死宣帝报仇,然后殉了谢枝。
谁知偏偏是此刻,胡兵大军压境,不得已他只能先奔赴战场。等到战事结束,他挥兵直指京都,可他疲惫的三万人却被宣帝兵强马壮的五万大军围杀在洛川谷。
卫岚和贺玉之为了护他而死,父兄被宣帝杀了挂在阵前。
他万念俱灰,提剑自刎。
咽气之时,他手中紧紧握着谢枝为他求的平安扣,和他最后一次见到谢枝时他想要送给她却没送出去的香囊。
香囊之上是他一针一线亲手绣的两句诗,“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后来的后来,在他们死后,温时良假意依附宣帝,在朝堂上步步为营,蝇营狗苟十数年之久坐到丞相之位,成了宣帝的心腹,天下人口中的奸佞小人。
之后,他扶植皇子上位,亲手杀了宣帝。
新帝即位之日,他于家中服毒自尽,最后带入棺中的只有谢枝当年替他寻回的那个破旧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