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温夫子是如何如何严苛,如何如何爱惩罚他们,七八岁的小孩各个说的是义愤填膺,泪流满面。
谢枝倒从未见过温时良教训人的模样,偶热有次路过他给学生们讲学,见到他冷着脸听江小路背诗文。
江小路对读书不感兴趣,诗文也背的磕磕绊绊。卡壳时,眼珠子转转悠悠地瞥到窗外的谢枝,他就大喊“谢姐姐救我!”
这一下叫的温时良的冷哗啦一下全碎了,然后谢枝就看到江小路残忍地被温时良拿着戒尺追着打。
此后她就常用温夫子的称呼来揶揄他。
第一次叫时他涨的满脸通红,第二次他有些接受了但还是面红耳赤,第三次他也就不红脸了,还会反过来问她某一句诗文的下一句是什么。
谢枝答的出来还好,答不出来温时良就真的变成了温夫子,竟能凭空变出一把戒尺,只不过打江小路的打是真打,打谢枝的打反倒是轻飘飘地放一下。
沙溪镇的记忆跃上心头,温时良听着外面的落雪声,不禁想到,若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是事实却不能如他所愿。
下一刻,他就听谢枝说,她打听到谢家入京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过会儿就要去谢府。
“我还听说阿兄娶妻了,也不知嫂嫂是怎样的人?”谢枝有些担心嫂嫂不喜欢自己的话又该怎么办。
温时良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察觉,他轻声道:“那我送你过去。”
下午时,雪稍微小了些。
谢枝紧张地看着车窗外掠过曾经熟悉的景物,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不自觉握紧了手里老嬷嬷刚给她装的汤婆子。
温时良有心事,也没有发觉谢枝的焦虑,只是在扶人下车时碰到她手心的冷汗,安慰道:“别怕。”
近乡情怯,乃人之常情。
谢枝和温时良等在门口,小厮进去通传。眼看着檐外的雪变大,温时良怕人冷到,便帮谢枝戴上鹤氅的兜帽,谢枝从厚厚的帽子中抬眼看他,说:“温时良,我有些怕……”
其实谢枝的腿都僵了,她身上热乎得很,只是因为紧张,腿上的肌肉便不自觉僵硬。
“……也算不得怕,就是有些紧张。”
温时良抬手抚过她冻的微冷的脸颊,捏了捏,说:“你阿兄他们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且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先是谢昭露了面,随后是谢父和谢母,再然后是一名谢枝不认识的女子,她猜测那大约就是谢昭的夫人了。
几人跑出来时还不大相信,可这么些年的痛苦让他们愿意去相信这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几乎是在见到谢枝的那一刹那,三人瞬间就落了泪,谢母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哭的泣不成声,“生生…真的是我的生生……”
她一遍一遍地确认,反复确定这怀中活着的,健康的,安然无恙的人就是她的女儿。
谢枝眼泪成串地落下来,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堪堪喊一声“娘亲……”。
谢昭和谢父站在一旁抹泪,在战场上英勇驰骋的将军此刻也只是普通的父亲,兄长。七年前谢枝的病故险些让他们悲痛欲绝,如今七年过去,恍然回首竟也觉得这七年过的还不算太痛苦,至少让他们等到了活生生的谢枝。
温时良在几人围上来时就体贴地退到一旁,他礼貌地和在场唯一能保持理智的人,谢昭的夫人,点头问好。
谢少夫人虽没见过谢枝,可这几年谢家的悲伤她也是有目共睹的,是以见到这场景也不免眼眶微红。
等着人稍微平复了些,她提议道:“外边天冷,我们还是进门去吧。”
谢父点头应好,也没注意到温时良还在,直接护着自己的妻女就进去了。
倒是谢昭稍好些,他招呼温时良进来,温时良推拒说宫中还有事,便不进去打扰了。谢昭也不勉强,和温时良说改日再上门道谢,而后亲眼看着温时良的马车走远,才一道携着夫人进门。
这一日,笼罩在谢府上空的阴云散去。与此同时,下了多日的大雪也骤然停歇,浓云消散,竟还出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