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又不小心睡着了。
不过这次不同,她才睁眼,就被眼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江上影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安抚地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她道。
“温时良呢?”江上影目光如野兽一般在屋内四处逡巡,走到屏风后看了看,又十分细致地掀起每一处帐幔,将每一寸角落都看得一览无余,那副像是抓奸的模样看得谢枝眉头直跳。
“他走了啊。”谢枝道。
她话音未落,江上影突然打开差不多有她小腿高的柜子,探头往里每一处都不放过地看了许久,见屋内确实没人在,他面色才稍好了些。
谢枝嘴角抽了抽,那样小的柜子能藏人才是怪了。
“为何独自同温时良出来?”江上影走过来面色微冷的质问道。
“明大夫叫我多出门走一走,恰巧温时良邀我去游湖,我就和他一起了。”
谢枝这般理直气壮反倒让江上影气得神色扭曲,他暗暗吸了一大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想起谢枝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脑子一转,他道:“你故意的。”
谢枝倒也不掩饰,“倒也不是,我无心利用他人牵扯进来。只是我想出门透气,温大人想游湖,我二人不谋而合,顺带就走了一道。途中,我游着游着突然想起来你或许会在意,所以赏完了湖上的风景我就来了临江阁。本来温大人也是要留在此处一起用饭的,但他突然有事,所以先走了。”
“你没来时,我猜想你会来,只不过不大确定。如今你来了,也算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我也不会过多惊讶就是了。”
江上影忽然笑了,他在她的对面坐下,轻讽:“你倒是了解我。”
谢枝虚心接受,她目光直视江上影,忽而眸光微顿,定在墨青色长袍上的墨点几秒后,她突然说:“前几日宫里那位突然重病,连续免了五日的早朝,除了在深夜时会突然召见几位重要的大臣外,其余人连宣帝的面都见不着。”
“虽说皇帝病重不上早朝不是什么大事,但前日,从皇城突然悄悄发出几道急令,分别发往南面,西北,以及漠北,不过密诏都是在深夜时发出,所以无人知晓。”
江上影静静的听着,不置一词。
他的神色让她摸不着底,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虽不知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朝中局势大变,宣帝明显有意放权给武将,此次出兵剿灭胡人或许会比上一世的顺利许多。”
江上影忽然道:“现在宫里负责给宣帝诊治的太医是蔡礼,他这几日告诉我,宣帝的病情不容乐观,撑不了多久了,或许在战前,或许战中……”
“那就麻烦了。”谢枝不自觉皱起眉,“宣帝病危,诸皇子本就蠢蠢欲动,到时大战之际京都又起夺位之争,那不止外患,更有内忧,只怕会不利于两军交战。”
“我倒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推举贺玉之。”
贺玉之?
上一世贺玉之和卫岚两人将大衍治理的国富民强,海晏河清。贺玉之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只是……
“贺玉之早已被废,他如何能再成为……”不对!
谢枝猛地看向江上影。
江上影眸色幽深,他慢慢道:“是啊,贺玉之被废了。”
“可是,他找上了我。”
废太子的诏令下达的第二天,贺玉之便携同卫岚找上了江上影,三人达成了合作——江上影帮他们坐上皇位,他们给江上影谢枝的解药。
卫岚早就料到谢枝不会对江上影下手,于是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江上影何其在乎谢枝,只要谢枝出事,他就不会置之不理。
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江上影自愿上钩了。
“贺玉之不怎么样,但那群皇子更是一群废物。与其让那群人坐享其成,不如给贺玉之。”
谢枝警觉:“你见过卫岚他们,那你知道他们也是重生的。”
江上影道:“自然,杀手和掳走你都是他们动的手脚我岂会猜不出,所以我也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一份废太子的诏令。”
谢枝喃喃道:“你帮他们登上帝后之位,你绝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他们答应给你什么?”
“说你了解我你还真是尽把我往坏处想。”江上影随口道:“我发现贺玉之能当个好皇帝就想扶他上位,不行吗?”
他又想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上次也是,莫名其妙地生气,消失好几天,这次呢,真假参半地同她说。
依江上影这般说,江上影早已猜出卫岚他们的企图,又早早地同他们合谋。
却让她傻傻地以为他不知道,每日每夜地想如何阻止卫岚他们对江上影下手,如何能让宣帝在大战时出兵。
她简直像个笑话。
谢枝脸上没丁点儿笑,她突然起身,看也不看江上影就往门口走去。
才刚摸上门,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放开。”她头也不回道。
她的语气冷极了,却又含了几分委屈的怨恨。
江上影后知后觉。
他想让谢枝为他担忧,所以故意消失;他恨谢枝仍旧不爱他,所以这些日子连她一面都不敢见;他觉得他能应付好,所以什么事都不同她说……
可他却没再多想一点,她是如何日日遭受折磨,他又是如何因她的痛苦而感到异常的满足。
谢枝的冷漠让他开始为他的所做所为而后怕起来。
他匆忙解释:“我不是有意隐瞒的,谢枝……”
谢枝掰开他缠在她腰间的手,转过身,不带情绪地看着他,“江上影,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只是你若是再这般戏弄我,那那封和离书……”
“不行!”江上影神色瞬时变得惶急,急切道:“不行,谢枝。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蒙骗你,不该冷着你,求你,求你不要……”
没得到谢枝的回复,他心中愈怕,无助地把人紧紧揽入怀中,他低声恳求道:“谢枝,求你不要……”
屋内低低地回响着江上影的哀求。
“怕吗?”谢枝平静道:“这些日子我便是如此,怕你受伤,怕你遭人毒手,怕你诸事不顺,也怕你…随意弃了我。”
“……”江上影眼眶通红,他声音嘶哑,“是我不该……”
“江上影,我谢枝不是不守诺言之人,我既答应同你试三年,那我就不会违背约定。希望你,也是如此。”
“……好。”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安静的声音,临近傍晚的京都并不吵闹,正是各人都各回自家吃晚饭的时辰,街道上也并不拥挤,马车便也能稳稳地行进。
“你们是如何打算的?”听着车窗外母亲吆喝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谢枝平静地问道。
从谢枝提到和离书开始,江上影便怎么说也不肯松开谢枝的手,一路从临江阁抓握到了现在。
他捏着掌中纤细葱白的手,“再过三日,宣帝会毒发毙命,在那之前,我会让他拟一封立贺玉之为新皇的诏书。等贺玉之登上皇位,他会立即派兵支援边境防线,全力抵抗胡人来犯。”
谢枝点点头,“你不肯说贺玉之许了你什么好处,但贺玉之他们毕竟曾为一国帝后几十载,绝非善类,你还是给自己做好打算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