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一梦惊醒,一睁眼发现周围是她不认识的地方。
她眼眸动了动,仔细朝着四周一一看去,对面摆着几个大架子,架子上像是放着什么,而在架子最底部,不怎么整齐地摆着好几个罐子,有大有小,再往左去,她看见有个人背对着她坐着,肩膀一耸一耸,手上不时动作着,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那人一身长衫装扮,看着不像是个军官。
“你,你是谁?”谢枝小心地问。
她刚才不是和陆渡在马场吗?
“这里是哪儿?陆渡呢?”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是一张大约三十出头的脸,长得方方正正,是个十分老实人的模样。
“哟,醒了?”
他放下手里的药材,朝谢枝走过来,一一回答她的问题:“我是这个军营的大夫陈安,这里是我的营帐。陆副将将你送来后,就走了。”
陈安说罢,眼睛粗略地瞧了她一会儿,又问:“你是谢校尉家的女儿吧?”
“嗯,我是。”这人既然是军营里的大夫,那认识谢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谢枝侧眸看见放在床边沾血的狐裘,迟疑地问:“我……怎么了吗?”
她记得她在马场坠了马,又流了鼻血,好像还晕倒了。
陈安说:“姑娘只是上火了而已,刚刚陆副将将你抱来时,满身都是血,我还吓了一跳,不过我仔细给你看过了,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应当是你平时服用的汤药太补,再加上要入夏了,暑气渐渐重了起来,会上火也很正常。”
只是上火吗?
谢枝拨着左手手腕上的不知何时出现的佛珠,不禁有些出神。
那是个梦,还是真的?
陈安还在继续说:“姑娘体弱,平日里服些汤药补身体也是好的,但是是药三分毒,也不知是哪位大夫给你开的药,药性都极其凶猛,姑娘服用的时间又长,难保身体会撑不住。”
谢枝一怔,“那……药还能继续吃吗?”
陈安见她瞪大了眼,一脸无措的模样,噗的一声被逗笑了,他道:“药是没有问题,只是姑娘身体比旁人抗性弱,受不了这么强烈的药性,所以我建议,这段时间还是先停一下比较好。”
谢枝天然对大夫有种敬畏的心理,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时不时还夹着一两句“好”。
陈安又笑了声,说:“姑娘还真是个脾气很好的病人,旁的病人若是听到给自己诊治的大夫说吃错了药,必然是要生气的。”
“啊……”谢枝掀开被子下床,煞有其事地说:“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惜命吧。”
陈安点头:“人命贵若千金,若人人都如谢姑娘如此,那就好了。”
谢枝不语。
现如今这个军营都是从北方大捷的将士,陈安作为随军大夫,能见到人命消亡的场景只多不少。
医者仁心,却恰恰大夫是死亡的引渡者。
陈安见谢枝在走神,也没再说什么,从床边离开继续去摆弄他的草药了。
半晌,陈安回头对她说:“姑娘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想回去就回吧。”
谢枝应声,站在原地缓了会儿神,然后把床边的狐裘拉开,发现上面都是血迹,想了想也没披狐裘,把它翻了个面,又团了团,确定血迹不露出来后,同陈安道了谢后,抱着狐裘回到自己的营帐。
但她才走了没多久,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江上影。
她脚步顿了顿,面上有些尴尬,明知那是梦,可是乍一看见江上影还是不禁让她回忆起那个凶猛的吻,还有那满含祈愿和爱意的“长命百岁”。
往常江上影都是无视她的,希望这次也无视好了。
谢枝低着头,抱着狐裘,打算快步从江上影面前走掉。
却还没走几步,突然,她的手腕被人给一把拉住了。
“你……”
“谢枝,你这串佛珠哪来的?”江上影一双凤眸恍若狰狞,目光死死地盯着谢枝腕上的佛珠,手上的力道重到将谢枝的手都掐出红印。
他怎么会突然问佛珠的事?
谢枝心中惊讶,面上却没显露,她用力挣了挣,胡乱搪塞说:“我,我从家里拿的。”
“不可能!”江上影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眼中的情绪难辨,双颊两侧都鼓了起来,似是十分激动,“前两日你怎么不戴,昨日你怎么不戴,偏偏今日,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手上!?”
江上影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明明他一点理都不占,却是将谢枝吼得愣在了原地。
谢枝情绪一激动面上就开始泛红,她一边用力扯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边说:“我的佛珠我想什么时候戴就什么时候戴,关你什么事……唔?”
她的眼睛霎时瞪大,莹润的眸子里映出江上影黝黑的瞳孔还有深邃的眉眼。
江上影这张脸她曾在心中描摹过数次,可是这是第一次,他离得她那般近,近到她不敢呼吸。
江上影一只手拉着谢枝的左手不放,一只手从她背后揽住她的腰,若不是还有狐裘隔着,以江上影的力道,两人定是会紧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