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高亢的声音吸引了罗纨之的注意。
她站在桂树后面,往外看。
一道挺拔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愕然发僵。
是三郎?
可三郎怎么会如此快地出现在此地?
“老嬷嬷,你听错了,我找两位娘子,不是找我娘子……”那郎君笑道,嗓音洒落,颇有种清溪飞溅的自在。
这声音却是个陌生人。
原来是她看错了。
三郎的身形还要高些,臂膀要宽些,这位陌生郎君只是有七八分相似,但并不是谢三郎。
当然,谢三郎还远在建康,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是她太过紧张了。
不过这人既然在找两位娘子,莫不是也是谢家的苍卫在找她们俩?
还是早点避开为妙。
罗纨之拉住映柳,两人快步穿过归仁坊牌坊。
才走了几步,身后就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跟上来,罗纨之扭过头。
一个咧开嘴,嘴里还缺颗牙的小乞丐背着两只手在脑袋后面,得意洋洋抬起下巴道:“嘿嘿,我看见了,你很怕外面那个找人的郎君是不是,你欠了人家的钱还是偷了人家的东西?”
映柳看他是个孩子,“啐”了声,“胡说什么!我们都不认识那郎君!”
“哦。”小乞丐眼珠子转了转,翘起脚尖,以脚跟为点,慢悠悠转了半个身,别有用意道:“那我去问问他看,是不是在找你们两个,说不定他还会给我几个赏钱呐!”
“慢着。”
罗纨之看穿了他的把戏。
这乞儿和戈阳城的乞儿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沿街行乞,要不逮人行诈,总而言之就用尽办法想要弄上几个钱。
罗纨之把腰间的荷包打开,倒在手心里,统共不过六七枚五铢钱,她让映柳拿给小乞丐。
“我们是外乡来客,只为寻亲,不想多生事端,这几个钱你拿去买吃食吧。”
小乞丐亲眼看着她把荷包倒空,是一个子也挤不出来了,他掂了掂手里几个铜钱,“啧”了声。
还以为她们穿着齐整,布料崭新,会是有钱的主,还想多讹点钱出来,没想到还不够他上交的。
“行吧……哎呦!——”小乞丐刚收拢手心,耳朵就被人提了起来,痛声大喊:“哪个鳖孙敢动爷爷我!”
“你说哪个鳖孙,井生你能耐了,又在这里行骗路人!”
“我没骗!我没骗!”那叫井生的乞儿脸都疼疼扭曲了,踮起脚抻长脖子妄图减轻耳朵的受罪。
“你告诉你,别仗着年纪小就为非作歹,上回我说过再看见一次就折断你一根手指的吧?”提着井生的郎君穿着巡卫的服饰,应该是吉昌管理治安的衙吏。
“不敢不敢,真的不是!”
井生涕泗横流,挥动手臂,上面青青紫紫就没有一块好皮肤。
小乞丐一般都是在大乞丐手底下讨生活,不但要上交所得还时常挨打挨罚。
这小郎年纪不会超过十二岁,正该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宠着的年纪,却只能在街上混日子。
罗纨之犹豫了下,开口道:“这钱确实是我给的,请不要苛责他。”
这一言令那两人都有些惊讶。
井生反应要快些,马上理直气壮道:“你听听,我就说这钱是她要给我的!”
那衙役心底纳闷,手劲刚松开些许,那小乞丐就跟条泥鳅一样从他手低滑走了,大步往外逃,回头还冲几人,扯着嘴巴歪着眼睛做了个鬼脸。
衙役气不打一处来,回过头就盯着罗纨之与映柳:“你们两个看着面生,从何处而来?”
这样的事情一路都有发生,罗纨之轻车熟路打开包裹,拿出过所和照身贴给他查验。
衙役凭着火眼金睛,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出蹊跷,这是两份出自建康府衙的正经官批过所和盖有官印的照身贴。
“……母姓越,吉昌人氏,你们还是越老的外孙女?”
映柳点点头,脸不红心不跳:“是啊,我和阿姊特意来这里投奔外祖父。”
衙役拧着眉头,“怎么我从没有听过你们两个……”
这衙役忽然抬头张望,又挥了挥手道:“越老!这不是巧了吗!越老这儿有两个来寻你的外孙女!”
衙役的嗓门大,周围的视线都聚了过来。
听他忽然就喊越老,罗纨之和映柳都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才硬着头皮慢慢转过头。
衙役朝着的方向,一位浑身沾着半干泥巴的老人拄着拐杖进入视野。
越老中等身材偏瘦,古铜色的脸,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眼角额头上皱纹如沟壑,看起来历经沧桑,眉毛稀疏,单眼皮下两只眼睛有气无力地瞥来,并无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