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弱肉强食的建康怎么才能平安走出去?
罗纨之放下袖炉绕过书案就拽住南星,“陪我出一趟门!”
成海王府。
外面雪树银装,房内却温暖如春,齐娴正与女夫子对坐几案两侧,下棋。
如今占据齐娴最多时间的事不是如何与皇甫倓生气,而是跟着女夫子学习。
从读书习字,到琴棋书画。
女夫子多见广识,时常陪齐娴聊天解闷,让她可以得知外面的消息。
“……可见这陆一郎也没有什么担当,轻易被家族摆布。”同为出身普通的女郎,齐娴对小芙蕖自是更怜惜一些。
女夫子答道:“世家以血脉维系,世家的子弟自幼学的都是家族为重,如此选择再正常不过。”
齐娴是旁支,且家中早经没落,她体会不到那种百年世家根深蒂固的传承,唯有皱眉感叹:“那女郎也是可怜。
女夫子落下一子在棋盘上:“怪不得别人,她的身份注定是被动的一方。
齐娴牵出一抹苦笑∮_[(,无论是兔死狐悲还是感同身受,都难以描绘她此刻的复杂心情。
女夫子不紧不慢安慰道:“侧妃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娘娘排忧解难的。”
齐娴手指久久捏住一枚棋子,轻声问道:“谢三郎让夫子尽心尽力辅佐我、教我,有何目的?”
女夫子唇角含笑。
一盘棋完,女夫子告退离去,成海王从外边进来,齐娴正在往花瓶里插着花。
她喜欢的花从来不是那些富贵的牡丹,反而是草丛里一长就开一片的小野花,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满满当当地挤在瓶子里,也另有一番趣味。
皇甫倓揽住她的腰,下巴就搁进她的颈窝,轻吻她的脸颊。
齐娴被他紧紧箍着腰,有些站不稳,手里还有几枝花怎么都放不进瓶里,她略提了声音,恼道:“别闹了,你几岁啊。”
皇甫倓笑道:“今日又跟女夫子学了下棋?”
齐娴听出他心情很好,不由奇怪:“陆家和张家联姻,王爷不应该感到忧心吗?”
皇甫倓捂着嘴轻咳了一阵。
他的身体一直有暗疾不愈,前不久又大病了一场,所以一直不好。
齐娴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去倒了杯茶过来。
皇甫倓喝茶润了润嗓子,才笑道:“女夫子前不久不是还跟你讲过一个典故,铁索连舟计?”
齐娴点头。
所谓的铁索连舟计,是讲一方不熟悉水战的军队为了让战船稳如平地,故而用铁锁将一只只船拴起来,这法虽然奏效,可被对方利用,施以火攻,一只船烧着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所以惨败而退。
经皇甫倓提醒,齐娴很快反应过来。
难怪,难怪谢三郎会坐看陆家和张家联姻。
他不是无法阻止,而是在等他们连成一片!
究竟是同舟共度,还得同舟共沉,不过都是他计谋的一环!
皇甫倓眼睛里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胜利在望,他已经迫不及待。
齐娴不由回想起女夫子对她说的一句话:“郎君希望侧妃娘娘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出上一份力。”
大街上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罗纨之从犊车下来,寒冽的风吹得她眼前的薄纱飞舞。
“哎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身份低微还敢肖想世家郎,这不转眼就给人抛弃了,连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惨啊——”
“玩玩罢了,要我说这些娘子平时看看就够了,娶回家是万万不行,既没有娘家帮衬又没有学识远见,带出去也丢人啊!”
罗纨之张望了一下,终于发现小芙蕖的身影。
她穿得很单薄,背上只挎了一只小包裹,脚步缓慢往外挪,身侧还有两名侍卫押送,好像不看着她离开建康就不罢休。
罗纨
之不知道那是陆家的侍卫还是张家的侍卫,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她与南星从人群里挤进去,谢家的侍卫跟在后面,前面的人还想回头骂一句,看这阵势又很识相得赶紧让开地方。
“程娘子!”
小芙蕖回过头,罗纨之看清她的脸,猝然顿住脚。
看见她额心血肉模糊,像是用尖锐物划了好几下,现在还有残余的血迹蜿蜒在她那张艳丽的脸上。
罗纨之感觉灼伤的指腹又复疼了起来。
小芙蕖却弯了弯唇,她伸手轻触自己的额头,“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弄的。”
一离开千金楼,就有好几个郎君想要把她带走,收进自己府里,她当着人面自残面容,很快就把他们吓退了,都以为她是失心疯了。
她没有疯,只是彻底清醒了。
她当初就是因为这粒生得巧妙的红痣让权贵们趋之若鹜,争先捧她的场,将她视为“神女”,可她从来都在泥潭之中,就不该生出这样多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