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千金楼那边纸醉金迷不同, 东市就要高雅许多,难得的夜市上居然十之五六是与笔墨书乐有关的商品。
只是这些也与扰人的庶务无关,大多有关佛、玄、道等玄妙又超然的问题。
曾有一批譬如葛老等名教就大力抨击过“虚谈废务, 浮文妨要”1,然这与当下个性解放相悖,是以他们被排挤、放逐, 最后拂衣远去, 成为孤云野鹤,又是从另一层面上融入了大流。
罗纨之和谢三郎刚下马车,就听见旁边茶馆有几人在高谈阔论。
什么“生死有命,天道使然”、什么“福祸相依, 顺其自然”、或是“莫强求, 与天相抗焉能好下场”等等。
再仔细听, 他们原来说的是豫州马城被屠一事。
罗纨之也略有耳闻马城的危急,只是万没有想到居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惨烈。
他们还在戈阳的时候,马城已经岌岌可危, 没想到最后还是难逃一劫。
她虽已经逃离豫州, 但听见这样的消息还是难免心情窒闷。
“你们听说了吗, 成海王居然主张要招兵养将与北胡开战,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们安居建康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安稳度日……”
“所以说还是常康王殿下与我们志同道合, 安守祖宗基业才是重要的事, 都说萧规曹随, 这先皇定下的守业可不能被人随意更改……”
大晋能存活至今,彼时先帝弃皇城带领世家南逃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年岁大一点的人都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岁月, 致使不愿再面临那种朝不保夕的困境。
在他们看里, 如今歌舞升平, 天下太平,因循守旧也不全是坏事。
他们从北胡兵乱说到两位王爷。
常康王在他们心中还要胜过成海王一筹。
想到成海王,罗纨之就不免想起齐娴。
齐娴如今困在建康,齐赫也不知道处境如何。
“北地如此混乱,齐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齐赫?”谢昀没想到罗纨之还会想起他,顿了片刻才道:“他们也折损不少人马,但大体无事,已经往荆州避走了。”
荆州现在是谢昀所辖,这么说齐赫能逃到荆州应该是安全。
“走吧。”谢昀不想她继续提齐赫,主动开了口。
那些事离他们太远,罗纨之即便惆怅也无能为力,她“嗯”了声,紧跟三郎漫步闲逛。
在建康碍于谢家的名声威望,不似在戈阳城那般疯狂,诸人看见谢三郎来了,既不敢高声喧哗也不敢肆意接近。
而谢三郎对他们视若无睹,习以为常。
罗纨之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确实无人打扰便放下了心,落后几步距离跟在谢三郎身后四处张望。
东市比西市整洁规范。
沿着淮阳河的列铺有的挂上了精美的灯笼,或插上时令的鲜花,引起人们驻足欣赏。
罗纨之还远远看见了自己新开的烟火铺。
因为在节日,所以生意还不错,好些孩童看见门口燃放的小烟花就挪不动,非央求着长辈要买。
谢昀留意到她的缓慢,特意停下等她,关切道:“为何行得这样慢。”
话一顿,又盯着她的脚:“是脚疼吗?”
“……”罗纨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色又涌了上来,紧巴巴道:“不是。”
她是觉得若和谢三郎走得太近,太过惹眼。
而且只有夫妇才能并肩同行。
“若是不舒服,我们可以先坐一会。”谢昀这会反思起自己之前失控的行为,很认真解释:“我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知轻重,或许弄伤你了。”
罗纨之垂覆眼睫,两颊生红,极力否认自己脚因为他受到“折磨”。
谢昀还是决定去旁边的茶馆小坐。
今日茶馆人满为患,面对如此贵客,却没有空置的雅间,堂倌紧张地冒出一头热汗,左右为难。
谢昀指了窗边刚空置出来位置,平易近人道:“那处即可。”
两人刚坐下不久,谢昀就被刚下楼的某位世家郎君瞧见了,连忙招呼要他去自己的雅间,罗纨之正好不想面对时刻关心她脚的谢三郎,将他推出去应酬。
自己品茶吃糕点更悠哉。
罗纨之往桌子下看了看自己的脚,又尴尬地缩了起来。
为什么要她踩在那处。
那样踩着会舒服吗?
多奇怪啊。
三郎是不是有病?
罗纨之撑着腮胡思乱想,眼睛往窗外随意看,忽见到有一家画铺。
挂在门口的画轴上画得并不是花草景物或是美人像,而是山川舆图。
她扭头问旁边谢三郎留下的侍卫道:“郎君在上面有事,我能自己去逛吗?”
侍卫点头,“罗娘子自便,我们跟在远处。”
他们留下一人上去告知谢三郎,其余三个随罗纨之往外。
要想去对面的画铺,从茶馆往前要走两个路口才有连接的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