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没有发疯罗纨之不知道, 但她觉得谢昀八成是疯了。
他居然在这样的狂奔之下都能一声不吭,镇静如常,不像她惊慌失措, 眼泪都涌了出来。
不多会罗纨之手脚皆软,别说抱紧谢三郎, 就是想在颠簸中抓住他都极为不易。
“三郎,我要掉了!要掉了!”罗纨之慌道:“快抱我!抱我!”
在烈烈风声中,谢昀的手臂用力箍在她腰上, 她扭过半身把脸彻底埋进三郎的怀里, 两只手绕过谢昀的腰,揪住他的衣服。
她的稳固靠谢三郎, 她的起伏也靠谢三郎, 在这源源不断的巨浪中, 只有三郎能让她感到心安。
她没有哪一刻觉得她是如此需要谢三郎, 哪怕这场让她惊惧的颠簸是他亲手带来的。
两人随着黑龙驹的疾驰, 身体相贴, 共起共伏, 保持一致的节奏,就连呼吸渐渐共通。
风吹草丛如引浪涛, 枯黄败落的草地被互相追逐的马划出两道笔直的线。
天上的飞隼长唳, 沿着他们行进的方向滑翔, 又忽地穿入云霄,不见踪影。
墨龙驹跑了个酣畅淋漓。
罗纨之身体力行见识到了这种龙驹马的真实能耐。
这一场下来,她的魂都跑丢了一半。
等到墨龙驹缓下速度时, 罗纨之依然惊魂未定地缩在谢昀的怀里。
好像只有这样, 她才不会跌得粉身碎骨。
半晌, 她才动了动身。
虽然没有掉下去, 可她浑身的肌肉、骨头都像是被撞散了架又给人胡乱装了起来,尤其是她的腰、臀还有上身,被勒的、被撞的还有被挤的地方,总有不对劲的异样。
她松开手,并且让自己的身体往后退,拉开了和谢三郎的距离。
同时她的腿和臀还是紧绷着,暗暗在发力,稳住自己不要从高大的墨龙驹上滑下去。
“这速度,可还能受得了?”谢昀问她。
罗纨之揉了揉自己的腰,蔫蔫道:“……不行。”
她是万万不可能驾驭如此恐怖速度的马!
所以谢三郎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马毕竟不是人,会讲道理。若是它哪日跑欢了,撒蹄子狂奔,她这样的骑术水平,肯定会被掀下来。
她太过求速成,故而忽略了其中的危险性。
“危机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谢昀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不要放松警惕,也不要轻举妄动,很多事没有你想像的简单。”
谢三郎说给她的话也别有深意。
很多事,是指她现在做的事不容易吧!
谢三郎的方法虽然“粗暴”了点,但言传身教,至少让她迅速歇了急功近利之心。
“……我知道了。”罗纨之也是刚刚才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倘若她处处都要依靠谢三郎,自己依然算不得能够独立,就好像玉龙驹,她以为她们关系融洽,已经互相熟悉,配合无间,可是它终归是谢昀的马,只要谢三郎一声口哨,它就不顾她的命令。
她还是要想办法有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无论是铺子、人还是其他……
正想着,眼皮前似乎有东西闪了闪。
罗纨之缓缓睁开眼。
墨龙驹驮着他们跑过了整片草原,从下午跑到了黄昏,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唯有极少数的红光漫射在低垂的云雾里,淡染出一片红霞。
天幕泼墨,四周暗了下来。
这些闪动的萤光变得显眼——是照夜清。
他们停在一片幽深的林子外围,而林间栖息着许多照夜清,此刻就好像被风吹起的浮沉,轻盈地飞舞在空中。
这些虫子夏天繁殖,初秋长成,往往是一大群生活在一块,夜间看,就好像是流淌在人间的星河。
远离尘嚣,遗世独立。
罗纨之不由感慨,“它们从出生到死亡不过数旬,短暂而灿烂。”
“对于人而言短暂。”谢昀温声道:“对它们已是一生。”
罗纨之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忽然想到,“不是说照夜清是夏天的吗?现下已入秋,怎么还有这么多?”
这儿的照夜清不说上千也至少有几百。
“夏天是更适合它们生存,但为了完成繁衍,它们也会熬过恶劣的环境气候,直到寻到另一半。”
从夏天熬到秋天,那它们短暂的虫生可是占据很长的一段时间。
罗纨之又叹,“虫子也这么难看上另一只虫子吗?”
在小虫子之间又不存在贵贱高低,也不会凭姓氏家族婚配,不会在这么多同类里面还挑不出喜欢的那只吧?
“宁缺毋滥,不是真心喜欢的也不必将就。”谢昀在她头顶低声道。
罗纨之愣了下。
谢三郎应该喜欢的,至少是和他身份般配的。
如若不然,如何善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