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还在给她出主意。
“程郎君最近不来文渊阁读书了吗?”清歌不知道这件事,坐下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酸梅汤大饮了口,眼睛骨碌碌看着罗纨之。
素心拍了拍清歌的脑袋。
“南星说是郎君给他按份例领蜡烛,让他专心在自己屋里念书,以免来去奔波……郎君何时这么关心一个寒门子弟,可见程郎君定是有才,郎君起了惜才之心。”
罗纨之扶住透出沁凉冷气的碗壁,脸上唯有哭笑不得。
素心等人都不知道是三郎横插了一脚。
不过她与程郎君到底情谊还不深。
程郎君有了谢三郎相助,还是会继续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将来出人头地、入朝为官。
而她也会如此,现在的她又怎会为一、二郎君停下脚步。
午后,气温稍凉,罗纨之出了府。
她向素心告了假,打算去城西看看自己的铺子。
在书里看得再多,也不如实地去考察一下。
南星爱动,很乐意陪她走一趟,罗纨之刚好也需要他这个谢家人为她撑场面,以免那掌柜的欺她是个小女郎,不把她放在眼里。
犊车停到西口,四周嘈杂混乱的环境与乌衣巷不同,这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热闹许多。
蜡烛铺塞在一条破败的巷子尽头,与外面喧闹的街巷不同,这里门可罗雀,半扇木门敞开迎客。
可望进去,里头黑压压的,光线探不进去。
南星搓了把手臂上鸡皮,“一个蜡烛铺搞这么阴森,罗娘子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谁说不是。
姜还是老的辣,她自以为聪明,回头来还是被祖母摆了一道。
罗纨之摘下幕篱从半开门洞里进入,一道人声立刻递过来。
“客人要买些什么?”
原来掌柜正坐在一角阴暗处,方便有人进来第一时间能招呼上。
一个蜡烛铺,都舍不得点上蜡烛照亮,可见生意惨淡到何种地步。
来人就是稀客,掌柜起身走近。
待到门口的光线照亮他的脸,南星和罗纨之心里俱是一骇,都不由后退半步。
这掌柜身材不但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还有道从额头到左眉峰险险擦过眼角的狰狞伤痕,犹如爬着一条蜈蚣。
凶神恶煞,不像普通平头百姓。
若非他先前那声招呼,罗纨之险些想夺门而出了。
“……你是这儿的掌柜,廖叔?”
“我是。”廖叔狐疑地眯起眼,“你们不是客人?有事?”
罗纨之赶紧从袖袋里翻出自己的铺契递给他,“我姓罗。”
第一次与自己的生意打交道,再加上掌柜的模样不善,罗纨之本以为自己会害怕退缩,但奇异的是她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紧张,反而有什么澎湃的东西充盈了她的胸腔。
——又好像有道声音在耳边告诉她,这将会是她光明的开始。
罗纨之努力扬起微笑:“——是你的新东家。”
烛光摇曳,落下凝结的烛泪。
坐聊一个时辰,罗纨之已经把铺子情况了解七七八八。
生意可以用惨淡二字来形容,这蜡烛铺的掌柜廖叔非但没有给她赚到钱,还伸手朝她要工钱。
他脸上布有狰狞伤痕,眉心深刻着川字愁纹,为五斗米厚起脸皮向第一次谋面的小女郎要工钱的确不厚道。
但实在是铺子里生意太差,赚不到几个钱,他守着这里勉强温饱,度日辛苦。
可罗纨之自己的工钱都还没到时间发,哪来多余的钱给他。
……若是搞不好,她可能将来得用在谢府当奴婢的工钱来养他了!
想到这里她头痛不已,就如同每一个擅长画大饼的奸商一样,安慰廖叔道:“不急,等铺子生意好了,你的工钱自然少不了。”
罗纨之把进出的存货册翻阅完毕,合上打算带回去仔细研究。
“东家娘子,这烛火生意实在做不下去,要我说不如学学旁边的铺子,卖点脂粉首饰,咱后头这可是个销金窟。”掌柜廖叔握起拳头只留下个大拇指,朝后方指了指。
清歌告诉过罗纨之,她的蜡烛铺子背后是建康有名的风月地,千金楼。
那栋足有五层高、占了一条整条街长,坐落于秦淮北岸面朝南边,霸占了最好的风光。
掌柜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风月地接待的都是权贵,里面的姐儿每日都在钻研怎么打扮自己,胭脂水粉、首饰钗环的消耗可想而知,这才是源源不断的进项。
罗纨之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胭脂首饰都要成本进货,她哪来那么多本金?
没有本金,她只能在这蜡烛堆里雕花……
雕花?
这个词忽然闪入罗纨之的脑海,她沉思片刻,慢慢露出笑容来,对着掌柜道:“你说的对,我们后面可是有座销金窟啊。”
她的蜡烛往哪里卖才能获得更丰厚的利润,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要的不是降低蜡烛的成本,而是提高蜡烛的售价。
掌柜好奇问:“东家娘子是有了想法?”
“晚些再说。”罗纨之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收拾好东西就打算带着南星回去。
素心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她也要遵守规定,不能让素心难做。
罗纨之在掌柜的相送下走出蜡烛铺子,还未戴好幕篱,旁边夹巷突然钻出了几只灰色的老鼠,叽叽叫着,从他们面前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