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传了过来,莫名耳熟。
冯老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道声音继续道:“……不得已才冒犯了老夫人,我等愿意护送车队去往安全地方。”
罗纨之掀开车帘一角,顺着缝隙看出去,齐赫鹤立鸡群的身影落入视野。
还真是他!
虽然与齐赫接触不深,不过此人身上自有一股正气,即便落草为寇但不同于粗陋莽人,也算有情有义之人。
思考了会,罗纨之拿出一枚五铢钱叫季叔去为自己传话。
季叔没料到女郎居然会认识流匪头子,大大吃了一惊,在罗纨之百般安抚下才将信将疑地去找齐赫。
齐赫没过多久就拿著作为信物的五铢钱大步走来,罗纨之戴上帷幔,坐在车上,向他点头:“齐郎君。”
“原来是女郎家的车队,真是对不住了!”齐赫长揖一礼,解释起来:“我们正欲去往樟城,但是队伍里有人高烧不退,再不吃药只怕保不住性命,正好看见你家车队经过,想到贵人出行都会带着药,这才出面讨药。”
事情的经过和罗常孝所说差不多。
就是罗纨之不由感慨总共三次遇见齐赫,二次都在他为旁人求药的时候。
齐赫正好也想到了这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女郎就好比是我的贵人,每每我遇到危急,总能得女郎相助,可见这恩是不能不报了。”
罗纨之连忙道:“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齐赫说:“女郎能否劝你家老夫人,我刚才说要护行,老夫人并不信任,但我说的不是假话,这路上还有别的流匪,他们不但劫掠财物,还杀人抢女人……”
说着,齐赫想起这戴幕篱的女郎,生了一张清艳脱俗的脸,若是遇到了那伙人,下场可想而知。
“女郎怎么在这个时候出门?”齐赫忍不住问。
罗纨之面对齐赫的发问,不由顿了顿。
若不是因为那假“谢九郎”她也不至于被逼出戈阳城。
“祖母要去访旧友,我只是随行。”
想到在戈阳城里听到的流言,罗纨之反覆思忖后小心开口,“齐郎君与“谢九郎”还有联系吗?关于马城的粮道一事,齐郎君可知道些什么?”
罗纨之对他有恩,齐赫不藏捏,大方点头道:“不错,是我们做的。”
自从他带领了数百流民抵抗胡骑,越来越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加入了他的队伍,根据地和大量粮草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谢九郎为他提供的正是一些世家运送粮草的路线图。
“抱歉,这是我们不得不活下去的办法。”
罗纨之是世家女郎,一定会对他的做法嗤之以鼻,可是齐赫也不屑于欺瞒恩人,这才对她坦诚相待,实话实说。
其实罗纨之不是不能理解他们,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知道外面很乱,很多百姓失去了田地与家园,可她只是个小女郎,即便再可怜他们的悲惨遭遇,也总不会盼望着拿自己的财帛去救济他们吧?
她不是高尚的圣人,能够大度到割肉啖鹰、以身饲虎。
她也不过是想在这苦难的泥淖里活得容易一些。
齐赫看着她在幕篱后朦朦胧胧的脸,道:“不管女郎如何看待我,这一程还是让我们护送吧,若是女郎因为我们耽搁,遭遇不测,齐赫此生都会过意不去。”
罗纨之点了点头,“多谢齐郎君。”
“九娘。”罗二郎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他们最后的对话。
罗纨之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罗二郎身边。
“二兄,我觉得他没有恶意,若是想对我们动手不必费这么多口舌,不如就依他的话,让他们送到安城吧,祖母年纪也大了,可经不起再惊吓。”罗纨之小声对罗二郎道。
罗二郎重新打量站在旁边相貌堂堂的齐赫,这人的气度委实不像个流匪,他有心想问罗纨之和他的关系,但旁边家丁耳目都在,便咽下声,点了点头,答应道:“我这就去跟祖母说。”
出门在外,与人结善总比与人结仇好,他们既然没有恶意,那多一些人随行总是更安全一分。
齐赫拱手道:“还请同老夫人说,我们要停下煎药,等药好了马上动身出发!”
齐赫带人下去煎药,罗家的家丁警惕地护卫在主家身边不敢松懈,就怕这些流匪突然逞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罗纨之在犊车附近松动手脚,不多会就看见一位扎着双髻的女郎从流匪当中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
那女郎先是有些犹豫地环视一圈,等看见戴着幕篱的罗纨之时两眼发亮,一溜烟小跑过来。
罗纨之这才看见她手里用叶子捧着一堆红红的果子。
“你就是罗娘子吧,我叫齐娴,三兄说他当初在戈阳城为我看病时,是你给了我们兄妹救命的钱,我们将来都要报答你!”
这叫齐娴的小女郎十分端正清秀,笑起来两只眼睛就像是月牙一样,让人心生亲近好感。
罗纨之撩开幕篱,也跟着微微一笑:“是你兄长为你豁出一切的样子触动了我,如今见你大好,我亦感到值得。”
齐娴看见罗纨之的脸,又惊又喜:“哇!我三兄可没有告诉我,你生得这么美!他一定是不好意思说!”
后面听见她喊的齐赫大步赶上来,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巴掌,斥道:“又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