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自先官家去世后, 心里可算舒坦了些许。
人活到她老人家这个年纪,只要日子平顺,无甚烦心事就已是不错了。
苏辙陪着小官家在曹太后处玩了会, 便送了小官家回寝宫。
白日还好, 小官家像个像模像样的小大人。
可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看着宽敞明亮的寝宫, 看着立在周遭一言不发的内侍们, 拽着苏辙的袖子说什么都不肯撒手,直道:“您别走,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
语气中已有了几分哽咽, 低声道:“您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从未有过这般娇滴滴的时候。
但苏辙却能理解他,连个大人遇上这等事都不一定能这样快反应过来:“如今你不光是迟哥儿,更是官家,是大宋的君王, 你所睡的床榻可是龙床,若我今日敢与你一块睡, 明日就会有谏官上书说我有谋逆之心,就连司马大人都不会站在我这边的, 你难道愿意看着我受众人指责?”
小官家想也不想就摇摇头。
“这就是了。”苏辙如从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想着以后这般动作怕是不常有:“你睡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等着明日你一醒来,说不准我又进宫了。”
苏辙似知道小官家要说些什么:“我也不能在隔间睡, 今日是你第一次进宫, 大家都担心你,我得回去告诉他们一声, 你在宫里头过的很好……”
小官家是个讲道理的,想了又想,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苏辙便如从前一样坐在床边给他说起故事来。
今日苏辙说的是龟兔赛跑的故事,告诫他不能骄傲自满……一个故事说完时,他已沉沉睡了过去。
苏辙这才离宫。
他回到苏家时,已是半夜。
可苏家上下无一人睡下,一个个都等在正厅,他一露面,一个个齐声开口:“迟哥儿怎么样?”
“官家好得很。”苏辙已经开始改口,将今日的事都道了出来,最后更道:“……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性子如何我们最清楚,相信不到一个月,他就能完全适应宫中的生活。”
话虽如此,但程氏仍不放心,皱眉道:“迟哥儿……不,官家还那样小,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哪里能适应得了?这孩子,真是,真是……”
真是命苦啊!
如今所有人皆称赞小官家是个命好的,唯独苏家人觉得小官家是个命苦的——本可以自由自在畅然一生的人,从此之后却要囚于宫殿之中,他哪里受得了?
史宛已红了眼眶。
不过一日的时间未见到小官家,她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苏辙握住她的手道:“今日我与官家给太后娘娘请安时,太后娘娘也说起你来,太后娘娘直说如今先官家驾崩,她老人家愁郁苦闷,无人说话,想隔三岔五请你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了。”
史宛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那我就多谢太后娘娘了。”
她知道曹太后的意思,不过是寻个由头要她多见见小官家。
苏轼却道:“八郎,那我了?迟哥儿……不,官家可有说起我来?”
从前他对小官家就像自己亲生儿子似的,甚至比对苏迈几个还要上心。
苏辙颔首道:“自然说起你来,官家的意思是你乃朝中大臣,以后若想见你机会多的很。”
他打趣道:“你啊,得做好准备,以官家的性子,定时常无事请你进宫的。”
“名义上打着商讨公事的幌子,却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那敢情好。”苏轼心里是喜滋滋的,只觉得自己真没白疼那小子:“前几日我还说下雨之前给他捉几只大蚂蚁养着,到时候我一并将装蚂蚁的匣子带着,这样官家闲来无事时就能看看这些东西,也能放松一二……”
因苏辙一番言语,苏家上下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过三两日的时间。
以程氏为首的一干人就浩浩荡荡进宫去了。
他们先去给曹太后请安,可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小官家就匆匆跑了进来。
程氏与史宛等人眼眶都红了,想去搂着小官家,想与小官家亲近亲近……可也知道,如今小官家是今非昔比,不是他们能随意亲近的。
还是小官家抱了抱程氏,最后更坐在史宛腿上,攀着史宛的颈脖,直道:“……我好想你们啊,我听母后说你们今日要进宫,昨夜高兴的都没有睡着,夜里醒了好几次,可一问身边的内侍,却还有好久好久天才亮了,我第一次觉得夜怎么这样长。”
史宛听的眼眶泛红,轻声道:“官家放心,我们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曹太后见状,也道:“正是,你们来了,也有人陪哀家说说话。”
“你们莫要多想,更不要觉得哀家不愿意见到官家与你们亲近,哀家巴不得见到你们感情好了,如此更能说明咱们官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程氏等人连连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