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就这样静静与苏轼对望。
他什么都没说。
因他知道, 他这六哥的脾气一向如此,他这时候说什么,苏轼都听不进去的。
他转身就走, 临走之前只道:“六哥, 这件事你先好好想一想,人生在世,不是自己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你就算不为爹娘想一想, 也该为六嫂与两个孩子想一想才是。”
“迈哥儿不过三两岁的年纪,迎姐儿尚在襁褓中,更不必提六嫂纵然得孙翁翁照看, 但当日孙翁翁说话时你也是在场上的,六嫂常年忧思忧虑,身子本就不好,若你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哪里受的住?”
“至于六嫂为何会忧思忧虑,落下病根, 其中原因,我想你比谁都清楚的!”
这话说完, 他就走了。
苏轼哪里会不清楚王弗的病根从何而来?
想当初他刚去凤翔府时,被上峰宋显等人针对,那段时间, 别说他的日子不好过,就连王弗等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后来又出了对官家不敬一事, 他锒铛入狱, 王弗更是担心不已。
再后来,他与陈、希亮陈大人也是政见不合, 两人冰释前嫌已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王弗,所以别说苏辙时常在他耳畔敲打他不准他纳妾,他自己根本毫无这个想法,每每忙完公务就回来陪孩子陪妻子,以至于汴京上下许多人提起他们父子三人来皆夸赞不停。
但这时候的苏轼却无心思虑这些。
他很生气。
八郎为了区区一王安石竟这样对自己?
来福见状,忍不住劝道:“少爷,八少爷对您的心意,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那是从前!”苏轼气的不行,没好气道:“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我每次回来汴京,八郎都陪在我身边,如今他却是忙的脚不沾地,男子忙于事业,我也能理解,可来福你看看,方才他那叫什么眼神?”
“我是他的兄长,就算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该与我好好说说,上来就将我批评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儿子呢!”
“都怪王安石,也就是这人出现之后,八郎才像变了个人似的。”
来福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
就您这性子,就算八少爷这时候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啊,八少爷又何必浪费时间?
苏轼是越想越气。
但他再怎么气,也是将苏辙的话听进去了,不敢贸贸然冲到官家跟前说什么“我不愿意去当知府”之类的话。
这话一说,可就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苏轼听说汴京城内的老百姓已闹着游行反对变法,其中不乏官员,他是灵机一动,也冲了出去。
毕竟他这满腔怒气得找个地方宣泄一二才是。
但苏轼万万没想到,他刚冲出去,就被衙差给抓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苏辙耳朵里时,已是半日之后。
来福匆匆忙忙来寻苏辙,一开口就道:“……八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夫人她们急的不行。”
苏辙早有防备,他早知道他这哥哥不会这样安分守己的。
原本正落泪的程氏一看到苏辙顿时就有了主心骨,开口道:“八郎,这可怎么办啊!”
“方才你爹爹已差人去衙门打听过了,说是这次统共抓获了三百七十二人,其中有二十五人乃朝中官员,衙差说这些人妨碍交通,每人打十个板子。”
“像那些朝廷命官是明知故犯,一人要打二十个板子,其中就数六郎官位最大,要打三十个板子。”
“这……这寻常庄稼汉挨三十个板子都受不住,六郎从小养尊处优,只怕这三十个板子落下去,他就没命了啊!”
“娘,您别急。”苏辙安慰程氏婆媳两人,道:“你们也别哭,我来想想办法。”
“汴京城内的百姓已游行了好几日,偏偏六哥一出去,官府就开始抓人,我看这件事蹊跷得很。”
程氏与王弗一愣。
一旁皱眉的苏洵道:“你的意思是王安石这是冲着六郎去的?”
苏辙点了点头:“这就是王安石的高明之处,杀人不见血,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
王安石先游说官家升了苏辙的官,苏辙却恩将仇报,这就是不仁不义。
就算他厚着脸皮前去找王安石帮忙,都有些站不住脚。
苏洵虽在朝中无官无职,却因两儿一婿皆在朝中为官,对朝中大事小事都很上心,如今试探道:“八郎,你说的是,如今你虽未站在欧阳修欧阳大人那一派,但也没有说站在王安石那一派,一直保持着中立。”
“如今王安石虽官至副宰相,但你也是官家跟前大红人,即便到了他跟前也没有矮上一头,若因六郎一事去求他,那他正好可以趁机提出要求,要你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