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落在苏辙那白嫩胖乎的脚脖子上,恨恨道:“爹爹说过,做人要正派,王乳娘先做错了事,您才罚她的,哪里又错了?”
“更何况您时常教我不伤鸟雀,说鸟雀比起我来太过渺小,无招架之力,那八郎比起王乳娘来,不也很渺小吗?得叫王乳娘尝尝苦头才是!”
程氏微微颔首,面上这才浮现几分笑容来。
很快常嬷嬷就进来说将王乳娘送回家中去了,王乳娘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有个酗酒赌钱的丈夫。
程氏原想着王乳娘照顾苏辙这么久,临走给她几贯钱的,如今王乳娘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抱着苏辙,带着苏轼前去正院,一路上更是与苏轼说起道理来:“……人生在世,须行得端坐的正,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天爷可都知道的。”
苏轼下意识看了看天。
他忍不住想,那老天爷是不是也知道昨夜里他偷偷躲在被子里吃糖的事儿?
他心里很是不安。
程氏一去正院,就开口道:“爹,如今您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我想着明儿就叫任乳娘继续带八郎到您这儿来。”
苏老太爷这几日闲的无聊,很是想念苏辙。
可偏偏当初苏洵用的是程氏管家没时间照料苏辙的借口,所以才将苏辙送到正院来,如今程氏也不用管家,他老人家哪里好开这个口?
如今一听这话,他老人家是连连点头:“这敢情好。”
“去年年底我刚教八郎认到琴丝竹,还有好些竹子没教他认了。”
程氏瞧他老人家心情好,便说起了王乳娘一事,更是撸起裤腿给他老人家看:“……这个王乳娘心肠未免也太狠毒了些,幸好八郎聪明,不如儿媳就要着了她的道儿将她留下来了,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照看八郎,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儿媳向来知道您宅心仁厚,下人犯了错也不会责罚,可如今咱们家不比当初,正好也要那起子心怀不轨的下人看看犯了错会是什么下场。”
苏老太爷是心疼不已,也就不计较程氏打板子一事。
他老人家是抱着苏辙的脚脖子看了又看,一声接一声叹气,恨不得这伤落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心事重重的苏轼这才回过神来,邀功道:“翁翁,将才我已给八郎吹了吹,想必八郎这时候已经不疼了。”
苏辙适时笑了笑。
苏老太爷心情这才好了些,冲苏轼好:“好孩子,待会叫秦妈妈抓糖给你吃。”
吓得苏轼是连连摆手:“我不要吃糖了。”
苏老太爷与程氏只觉得奇怪得很。
太阳可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六郎竟不爱吃糖起来?
殊不知苏轼一听到和“糖”有关的字眼,就下意识看看天,又捂起自己的屁股来——老天爷不会也要打他的屁股吧?
接下来好些日子,苏轼都没吃糖了。
苏辙又如从前一样过起早上来正院,傍晚回三房的日子。
随着春暖花开,他也一日日长大了。
到了三月里,他就要一岁啦。
因当初苏七娘的夭折,苏家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故而苏辙的洗三,满月,白天都没有大办。
程氏原想着如今苏家日子不好过,苏辙的周岁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谁知道王氏却不答应。
妯娌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王氏也知晓程氏性子如何,愈发觉得先前自己那些小心思上不得台面。
可她性子要强,要她厚着脸皮与程氏道歉,她做不出来,便想着在苏辙身上弥补一二,如今便前来正院寻苏老太爷说这事儿:“……三弟妹的意思是八郎的周岁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可儿媳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合适。”
“八郎上头的几个哥儿和姐儿都办了周岁的,小孩子家家可不知道如今是家中日子艰难才不能他办周岁,只会觉得哥哥姐姐有的东西,为何他没有。”
“这几个月下来,府中上下节衣缩食,账上也有了些余钱,够八郎办周岁的。”
她并没有说实话。
如今公账上也就一百多贯钱,大多还是年前苏家次子苏涣捎来的银钱,想要维持日常开销加给苏辙办周岁,肯定是不够的。
她想,若实在不够,她拿出些私房银子就是了。
苏老太爷连声称好:“旁人有的,咱们八郎也要有。”
“若是钱不够了,你只管来找我。”
苏辙听到这话不可谓不感动。
今年年初苏老太爷为了填补王氏与程氏嫁妆的亏空,正院里能变卖的古玩字画都已卖了,一众人是拦都没拦住。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男人顶天立地于世,该支应门庭,养活妻儿,苏家可没有叫媳妇拿嫁妆出来享乐的道理。
如此一来,本就没多少好东西的正院是愈发显得空荡荡。
苏老太爷不光不伤心,甚至还很是自豪,抱着苏辙认竹子时悄悄与他道:“……幸好咱们苏家祖上出过宰相,我都没想到我墙上挂着的字画,屋子里摆的古玩竟还那样值钱了。”
苏辙是哭笑不得。
王氏很快就忙活起来,忙着置办苏辙周岁宴请的东西,忙着宴请苏家亲朋好友……她并不知道三房与程家的恩恩怨怨,便给程家也送去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