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莞在京北没有住处, 凌晨下飞机后就在附近订了个酒店。
京北的深秋要比申城冷上不少,到了深夜风一吹,更是骨子里的凉。
回来的急, 蒋莞甚至都来不及找出冬天的衣服,只穿了件风衣,走出机场就被吹了个透心凉。
机场附近有不少酒店, 蒋莞找了个干净安全的连锁四星住了进去, 一天折腾下来感觉浑身疲累, 还全身发冷, 窝在被子里直打冷颤。
但偏又头脑清醒,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么晚了,她没有联系谢为说自己回到京北, 打算明天直接去医院。
况且他那边现在应该是忙得团团转,谢鸢电话打的太短,什么都没说清楚,也不知道她具体情况怎么样了……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忧心中, 蒋莞折腾到三点多才睡着, 可不到八点就又醒了。
她心里记挂着去见谢鸢,起来后草草上了个妆, 就连忙叫车去医院。
走出酒店门,又是被风吹的透心凉,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到了谢鸢的病房门外, 蒋莞搓了搓脸缓解冻得僵硬的皮肤,刚要推门进去,谢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哥。”她愣住, 随后有些心虚的叫了声。
谢为看到她倒不意外,想来是已经从谢鸢那儿套出来话, 只是瞧她这瘦津津的伶仃模样,长眉微皱:“怎么穿这么少?”
“回来的急。”蒋莞吸了吸鼻子:“没穿厚衣服。”
谢为看她的脸色,眉间皱得更深:“你不会已经冻感冒了吧?”
“……不会吧?”蒋莞也不确定,声音瓮声瓮气的:“应该不会,昨天睡着了之后还行,没觉得特别冷。”
“你先进去吧。”谢为也不和她继续说了,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病房门:“陪着谢鸢,我出去一趟。”
蒋莞也没问他干嘛去,乖巧应声。
她轻轻推开病房门,入眸就是谢鸢半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画面,女孩儿听到有人开门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睛里顷刻充斥着惊喜。
“莞莞姐。”谢鸢声音轻弱,像是水中一抹浮萍:“你真的来啦,我好开心。”
她脸色苍白虚弱极了,勉强笑着的样子十分惹人怜。
蒋莞眼眶微酸,强忍着难受走过去坐在病床边上,握住她的手:“鸢鸢,好久不见啦。”
她上次见谢鸢还是在两年前,她回京北办事,特意去探望了小姑娘。
那个时候谢为还在服刑,谢鸢和黎姨凭借着谢为进去之前借的钱生活,还要看病吃药,生活十分拮据,且战战兢兢。
蒋莞看着十分心疼,总是试图留些钱给她们母女,但不管是黎清雅还是谢鸢都和谢为一样倔强,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她的钱。
无奈之下,她只能通过在网上捐助的渠道偷偷捐赠,不敢让他们知晓。
见面的时候,她就买些女孩儿能吃的营养品,尽自己所能笨拙的照顾她。
小孩子心思单纯,更能分清谁是真心对自己好,因此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谢鸢非常喜欢蒋莞,甚至在心灵上都很依赖她。
即便是两年没见了也宛若昨天刚见,肢体语言十分亲密的贴了过去。
“莞莞姐,你刚才是不是看到我哥了。”谢鸢有些不安地问:“他没生气吧?”
蒋莞想着谢为刚刚的神色,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我哥昨天晚上发现我给你打电话,他就生气了。”谢鸢垂下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像颤抖的蝴蝶:“我知道是我不听话,可是我也很怕……”
“鸢鸢,你已经很听话了。”蒋莞鼻酸,伸手搂住她:“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要那么听话干什么?以后想给我打电话就打,别听你哥的。”
这姑娘和谢为一样死犟,都不肯联系她,怕他们拖累她……
“莞莞姐,有些话我不敢和妈妈说,也不敢和哥哥说。”谢鸢埋头在她肩上,眼泪濡湿了布料:“因为妈妈听了会难过,哥哥听了会生气。”
“我很怕死,但是活着……也好辛苦。”
从小到大都沉浸在日复一日的治疗中,吃药打针做各种各样的小手术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她真的好疼,好辛苦。
蒋莞心里一惊,随后不自觉的向下沉,凉的彻底。
“鸢鸢,你……”她嗓子有些紧,声音近乎是沙哑的:“你不能这样想,熬过这次,以后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哥哥不想让我做手术。”小女孩儿声音轻软的说,笑容却很释然:“可无论怎么样,我都想轻松一点了。”
谢鸢是需要血液透析的肾衰竭患者,比起腹膜透析的要存活时间更久,只要坚持治疗,活二十年,三十年也不稀奇。
换肾手术是一部险棋,有可能彻底根治,她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只是身体要弱一些。
但也有可能术后有排异反应和各种并发症,让她本来还能在治疗中坚持的身体彻底走向深渊。
所以,谢为虽然找到了肾源,但却并不同意妹妹换肾,黎清雅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害怕她死掉,宁可选择更保守一些的治疗方法。
只是谢鸢受不了了,她受不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活死人的生活,她只想要一个痛快——要么痊愈,要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