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雁曲并不心疼那些银子,只要能见到李春昼,他便不后悔。
徐雁曲忽然想起什么,对李春昼说:“对了春娘,听说突厥人已经打到盛京城外了,宓老将军身死,朝廷现在乱得像一锅粥,前线粮草告急,大梁剩下的二十万军队也溃不成军,正在往回撤,若是形势越发不堪,恐怕就只能南迁了。”
李春昼瞳孔猛地一缩,宓老将军死了,那么宓鸿宝……
徐雁曲从袖口拿出一张传单,递给李春昼,说:“这两日李妈妈一直在平康坊内外四处分发传单,联合各大青楼的老鸨一起让姑娘们劝那些大户出钱出力,想办法筹一筹粮草。”
大梁之所以财政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主要就是由于这些上层的达官显贵聚敛了巨大的财富,并对国家的财富有着较大的控制力。然而,他们往往将财富私有化,不愿为国家出钱出力。
同时,世家的财富垄断也加剧了社会贫富分化和民不聊生的局面,容易引发社会动荡和不满情绪,若是这时在位的君主没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就会出现大梁如今的局面。
李春昼展开那张薄薄的传单,看到那上面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
【我等花界,斯业虽贱,爱国则一,愿我同胞,抱定宗旨,克终其事,国难不度,誓死不辍。
——青楼救国会泣告】1
李春昼眼眶一酸,摩挲着纸上的字迹,她不知道这些字具体出自谁的手,却莫名感到亲切熟悉。
任何被长久压制的声音都不会甘于沉默,就算是以卖笑为生的妓女,也会在某些时刻以某种寂静无声却力量惊人的方式大声疾呼自己的存在。
“不行,不行!你们必须马上走!不能死在这里。”李春昼忽然攥紧了徐雁曲的衣裳对他说,说完后,她又失神地喃喃起来:“别想着救大梁了,救不回来了……也没必要救了……”
徐雁曲微微蹙起眉担忧地看着她,轻轻拍着李春昼的肩膀安抚她紧张地情绪,柔声问:“没必要救……是什么意思?”
李春昼看着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她想,自己能说什么呢?说这一切都不能算是真的吗?说等我杀死了简候,把一切扳回正轨,你们就不会记得这一切了吗?
就算是为了谷夌凡和池红,李春昼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次轮回中混乱的一切变成无法转圜现实。
然而这些话,她都没办法一时片刻说清楚。
于是李春昼半句解释也没有说,只是语速飞快地对徐雁曲说:“我房间床底下最中央的那块砖下面藏着一箱金银珠宝,你把它挖出来,雁哥儿,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你能不能,能不能带着李妈妈和春华楼剩下的人走?”
对于身如浮萍的妓女来说,金银珠宝类的首饰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方便的财产。
李春昼眼眶里闪过泪光,“现在留在春华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小时候被缠了脚的,她们没办法一个人逃跑,路上必须得有人接应照顾……雁哥儿,现在不论谁死,我都承受不了了。”
徐雁曲不言不语,没有松口答应,他看着李春昼难受的表情,怔怔地说:“可是……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
“舍不得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徐雁曲已经哀哀切切地掉下一行泪来,轻声说:“……可是我愿意,我愿意陪你一起死。”
李春昼定定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说:“不行,你要是真的在乎我,你就活下去,替我照顾好重要的人,不管有没有我,你都得好好活下去。”
徐雁曲没说话,只是眼泪一簇簇地掉下来,花了脸上的妆,李春昼用力地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徐雁曲胸膛上,缓慢而郑重地说:“雁哥儿,除了你,我再没有可以托付这些事的人了……池红死了,姐姐也离开我了,我只剩下你了,雁哥儿,求求你……”
徐雁曲动作轻柔地捧起李春昼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光,轻轻说:“好,我答应你,春娘,只要我还活着,李妈妈和春华楼就不会出事……你别难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站在你身后,为你赴汤蹈火。”
李春昼心里一块石头渐渐落地,这时候才发现周围的声音似乎安静许久了,就连戏台上的声音也停了。
李春昼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二皇子正站在不远处,像座冰雕一样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
大概是气得连手势都不想给了,二皇子就那么冷冷地站着,等李春昼知情识趣地主动过来。
徐雁曲比李春昼慢一步意识到二皇子的存在,却没有主动拉开和李春昼之间的距离,像是毫不在乎二皇子会不会因为迁怒而杀了自己。
李春昼松开抱着徐雁曲的手后,并没有立马朝着二皇子跑过去,而是看着徐雁曲说:“雁哥儿,你还记得以前你给我唱《霸王别姬》那场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