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叹息一声, 做出一副坦诚的样子,说道:“那伙人行事缜密,并无太多破绽,若不是怀陵渡附近那十八弯水路里, 近日夜间颇不平静, 也不会有人起疑……”
皇帝听了沉吟道:“不知道那伙贼人几时行事吗?”
谢琇说:“他们自有通识水性的好手, 若不在外招募的话,有几个人能知道他们的计划?此番也是因为柳城郡王一贯行事严明公正,并无劣迹传出,江湖上对他风评不错,有江湖人不忍心见到他枉遭此劫, 这才……”
她留了个话尾未说,语声袅袅而尽。
皇帝却是脸色更差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忽而紧握成拳。
他原本因为思索而垂落的眼帘忽而抬起,眼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疑虑、矛盾……
那目光如刀, 直要刮掉谢琇脸上的一层皮,像是想要一瞬间看到她的内心似的。
谢琇:???
这种如同鹰隼一样锐利而洞察的目光, 会是那位“游龙戏凤”的任性天子的?
但她心中掠过的瞬间惊疑与思索, 全部被皇帝的下一句话打散。
“宁妃……不,谢小姐。”他忽然唤道。
谢琇:?
迎着她满面疑问的神色, 皇帝面不改色地向她提问道:“你……昔年行走江湖, 身手如何?”
谢琇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飞快地意识到, 这个问题实则并不容易回答。
皇帝素好行侠仗义之风,身手说得低了, 并不容易让他信服。
更何况今夜她刚刚说出了“江湖朋友”送来了如此重大的一道密信的事实,若是皇帝更加心机深沉一些, 他便不难延伸思索到——那所谓的“江湖朋友”是如何将信传进宫里的?
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口信,或是直接告诉她消息、或是邀她出宫面谈,要瞒过皇帝的耳目、重重守卫的宫廷禁卫,将口信传到深居后宫的宁妃面前,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么,对于皇帝来说,宫廷禁卫对“宁妃”而言形同虚设,这难道算是什么十足十的好事吗?
为今之计,只有立刻显示一下自己的孤立与忠心,才能引开皇帝的注意力。
谢琇飞快地在内心计议停当,立刻说道:“臣妾昔时流落江湖,自是须得有些身手,才能保护自己平安,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后臣妾为谢家找回,谢家不体惜臣妾多年流落在外、艰难求生之苦,视臣妾走失为家族之耻,只想着拿臣妾做个联姻的筹码,若非陛下当初及时伸出援手,臣妾少不得只能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方可!”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又是真挚、又是凄凉,只要对方并非心如铁石、而是有几分侠义心肠的话,都应当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站在她这一边才对!
然而皇帝却只是微微皱起眉头,面露沉凝之色,一言不发。
谢琇只好又添上几句表忠心的话。
“……陛下待臣妾有再生之恩,陛下若有差遣,臣妾万死不辞!”
皇帝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眼来。那双冷锐的眸子里,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哦?”他应了一声,深思地盯着她的脸,片刻之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
“那就,证明给朕看。”
谢琇:……???
什么?不是,您堂堂一位圣明天子,别人说的是不是客气话,您难道还听不出来吗??
……
事实证明,皇帝还真的听不出来。
他将谢琇刚刚说的套话信以为真,并且要她证明。
谢琇的脸都要僵了。
“证明?……这会儿让臣妾上哪儿证明?”
忠心与否,如何证明?难道还要让她剖心挖肺吗?可这手段也太过时了一点,印象里上一个这么做的人还是比干呢……哦不,比干也是被迫的。
但皇帝不愧是“游龙戏凤”的任性天子,论异想天开,他是专业的。
他自有妙招。
……于是现在他们两人就站在这里了。
深情不渝、眼中只有一人的天子,与娇蛮任性、半夜还吵闹着心肝疼的宠妃,于夜半三更无人时,站在……城外的一片荒地上。
四下无人,冷风瑟瑟,夜色阴晦,月黑风高。
……也不是个约会的好时间地点啊!
谢琇忍不住一脑门子黑线,但这时候起了风,夜空中云层滚滚,移过去将月亮都半遮住了,月色更是惨淡。
想必皇帝是注意不到她脸上有多无语的表情了。
谢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没错,出来之前,皇帝还叫她这个本应在温暖明亮的鹭和宫寝殿里喝了药以后安枕歇息的病人,换上一袭方便行动的劲装——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距离自己不远处,与她对面而立的皇帝。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陛下深夜邀妾到此,到底……所为何意?”
总不能是真的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