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瑛:……?!
他感到了一阵更深的迷茫, 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位陌生的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惘然,但她没有多向他解释什么,反而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姓关, 是这里的医生……呃, 大夫, 郎中,你们那边管这样的人叫什么?”
高韶瑛无声地“啊”了一声,想想看自己陷入昏迷之前,也的确是胸口结结实实地中了一剑,侥幸不死, 定然都是因为眼前的大夫医术高明之故。
于是他朝着这位关大夫微微颔首致意,想要开口致谢,但刚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厉害, 嗓子也仿佛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疼痛。
“谢……谢过关大夫……”他的声音里透着气虚,但他竭力将每个字都说清楚。
“某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那位关大夫笑了笑, 简洁地答道:“长剑伤及肺部, 要把你抢救过来,可费了一番力气。好在你足够幸运, 长剑没有伤到心脏, 不然就是神仙也没辙了……”
感谢这位开朗的关大夫的健谈,高韶瑛很快就理解到了自己目前的健康状况。
肺部受伤, 虽然比心脏直接被刺要稍微好一点,但导致的并发症也并不少。他醒过来的时候, 距离当初谢琼临与齐钟岫的那场生死战,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而关大夫说, 这已经算是托他之前“身体健壮、健康良好”的福气所致了。
关大夫看起来很想用他能够明白的话语,向他解释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然而她所说的话,他依然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听不太明白——主要是那些特殊的用词,让他时时感到茫然。
这也终于让他明白到了一件事——
谢琼临似乎真的把他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来。
这里,称作“现代”,亦可称作“未来”。
这里的医术水准之高,足以将像他这种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这也同样证实了他在昏迷之前,半朦胧中,听到的她的那句话的真实度。
她说:瑛哥,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很奇怪地,他依然记得从前那些他们耳鬓厮磨、抵死纠缠的过往,甚至连细节也都记得。然而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当时那种深刻到足以刻入骨髓的情意,却只变成了淡薄的剪影,像是冬日清晨灰白色的晨雾,一阵清风,就把它吹散了。
他依然记得自己爱上她的理由,却不记得自己如今又是为什么会觉得那种情感已经淡去了。
他感觉自己的内里或许出了一些问题。或许是脑子里,或许是身体里——
总之,就像是那一部分激烈又深刻的感情,被人突然从那里拿掉了,犹如结出的果实从藤上被扯去一般,纠缠难解的藤蔓依然存在于那里,依然在生长和延伸,然而上面再也结不出像当年那样甜美鲜润、汁水饱满的果实来了。
这里的“心理医生”——啊,就是有着一套套莫名其妙的理论,据说专管人们心理与精神上出岔子的大夫——十分有理有据地对他说,那种曾经深深爱过她、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建立在她的存在之上,作为支撑的感觉,不过叫做“吊桥效应”。
高韶瑛不知道什么叫做“吊桥效应”。被那位心理医生科普了半天之后,他才终于勉强弄懂。
原来,医生是认为,放在一个相对稳定平和、人们能够以公正的眼光来看待他,肯定他的努力与付出,他的奋斗能够获得相应收益的环境之下,他就不需要谢琼临一个人的垂爱与肯定作为生命的唯一支撑了,因为他所缺失的那些,这个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人群、全新的社会,统统都能够回馈于他了?
高韶瑛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他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回望他迄今为止贫瘠的一生,的确,谢琼临才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但那位心理医生又言之凿凿地说,她和别人当然都不一样。因为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在生死关头说服了“时空管理局”的局长大人,将他从故乡带到了这里,接受了最先进的医疗的话,他是断断不可能活下来的。
所以,他在心里感激她的恩德,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这很正常,不牵涉到任何其它的情意。
高韶瑛:……?
从理论上来说,或许这位医生说得都对。
医生劝他,既然抛却了过往的一切,就让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都永远留在他的身后吧。
他现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机遇,他理应十分珍惜,然后在这里开始他的新生活,而不是囿于旧日的情感或记忆,纠结于某个人的存在,而迟迟不能向前迈进,建功立业。
医生说得好像都对,但是——
高韶瑛总觉得,他有必要见谢琼临一面。
自从他醒来之后,不知为何,谢琼临总是很忙,并没有勤于探望。
他也听说了她在此地的名声,听说了她是如何从末位淘汰的位置一路向上爬,直至到达今天人人称羡的位置。
他们所描述的“谢琇”,与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似有不同,又好像就是同一个人。
同样在开局的时候处于不利的微末位置,同样没有自带炫目的天赐才华傍身,完全靠着自己的用心、自己的努力,于艰困之中一点一滴增进能力、锻炼精神、强大自己,最终成为一个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