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右手乍然失去了那一股牵扯之力, 一时间丧失了重心,饶是她提前一瞬已有了心理准备,依然咚咚咚一连往后倒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这一下她退得委实有些狼狈,齐钟岫看在眼里, 许是终于占得上风令他快意, 又许是也想要趁势打击一下她的气焰, 于是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传去十里。
“老夫尚有绝技在手,这位姑娘……若不想枉丢性命,还是早早认输, 束手就缚为妙。”他甚至还有心思仁慈地多奉劝了她一句。
然而俏立在距离他数步之外,手中仅仅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鞭柄,柄上所连着的鞭身不过余下数寸长度的年轻姑娘,闻言却只是翘起唇角。
“不信。”她脆生生地回了他一句。
齐钟岫:“……”
那年轻姑娘回答完之后, 就低下头去,扫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根模样凄惨的鞭柄, “哧”的一笑, 然后信手一扬,就将那根残余的鞭柄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现在, 她真正是赤手空拳, 没有武器傍身了。
齐钟岫虽然自认为不会轻视他一生之中遇上的每一个对手,然而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也不由得自胸中涌起一阵得意之情,混杂着对面前这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年轻姑娘的淡淡怜悯。
他叹息了一声, 抖了抖方才被长鞭缠住的剑身。在正午的天光映照之下,锋锐的剑刃上闪过一道冷冷的光。
“真遗憾。”他虽然口中如此说着, 但表情看上去可是一点都不遗憾。
“那老夫唯有遵照王爷之令,将你……格杀勿论了。”
他说出“格杀勿论”那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咬得非常重,杀气腾腾。
但那位年轻姑娘就好像没有察觉到骤然压抑下来的空气似的。
“不信。”
她又把刚刚的回答重复了一遍,从容不迫地摆了一个掌法的起势。
齐钟岫见多识广,认出她所使用的掌法起势,竟是江湖中的一家二流门派的当家掌法。
“‘钟山两仪掌’?”他抢先喝破了那套掌法的名称,面容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你……与定仪宗,有甚么关联?!”
那位年轻姑娘眼眉弯弯,并没有回答他的后一句问题,而是针对他的前一句话,应了一声:
“答对了。”
齐钟岫心中虽有疑惑,但一时间也不由得心头大定。
“钟山两仪掌”也不是甚么不得了的功法。而定仪宗以它为镇派掌法,也实在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江湖中,各大门派都有各自的镇派武功传世。这种武功,一般都是门派的前辈自创或改良而来的。
倘若能出一个两个惊才绝艳的前辈,将此等武功发扬光大或升级补缺,门派得到的除了声名之外,自然还有一套或者多套镇山之宝。
这种武功,倘若不是拜入门墙的话,对于外人来说,自然是不传之秘。
因此齐钟岫能够确定,这位假扮“李鹔鹴”的年轻姑娘,或许与定仪宗有那么一点点渊源。
然而,定仪宗不过是依附于华山派的二流门派,门中也无甚俊才支撑。
他们是怎么敢公然与韫王作对的?
要知道此世虽以武为尊,但江湖与朝廷之间,亦是呈现此消彼长之态势。
那些门墙煊赫的大门派、传承悠久的世家,自然在朝廷面前也极有脸面,得到真切的尊重。
但是如定仪宗这般的二三流以及再往下的门派,到了朝廷面前,也就只能得个空泛的“尊重”二字,全一全颜面而已了。
齐钟岫虽然是个武夫,人却不蠢。
如今韫王声势如日中天,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天子,以定仪宗的地位势力,又怎么会真的敢派出一个名不显于外的弟子来,捋韫王的虎须?
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
齐钟岫一向信奉胜利为上的原则,只要能用拳掌刀剑说明白的事情,他便懒得与人多费口舌。
尤其是对于像面前这位死到临头犹不悔改的年轻姑娘,他更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无知之辈,就让拳脚说话罢!”他冷喝道。
那姑娘笑道:“正有此意!”
语毕,她也不等他出招,竟是提气纵身,掌影变幻,向他攻来!
齐钟岫虽然自恃身份,但如今面前的年轻姑娘是敌非友,并非比武较量,他当然就不会为了一点前辈的颜面,而主动抛下长剑,也用拳脚与她对上。
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长剑“唰”地一声,劈破近乎凝固的空气,剑影幢幢,竟似要一化十,十化百,一点剑光,化作剑雨,当头向着那位年轻姑娘笼罩下来!
那年轻姑娘轻笑一声,夷然不惧,不但不向后跳开躲闪,反而猱身而上。
剑雨虚虚实实,她却并掌为刀,毫不犹豫地向着其间一点斩落。
只听得“铿”的一声,剑雨骤歇。
她的右掌立起,掌侧劈在剑身上,却正好避开了两面的剑刃,反将长剑荡开!
这等眼力简直可怕。齐钟岫的神色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