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当五更的钟鼓响起时,谢琇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既然她对外宣称高韶瑛是她看中的禁/脔,那么她自然不可能让他去别的房间居住。
于是这几天以来,高韶瑛一直都居于“李鹔鹴”的卧房内, 最多不过是从东厢房溜达到西厢房。
后来, 为了配合“禁/脔”的说法, 谢琇还寻了一条长长的链子套在他双脚之间,让他每次行动时,长袍之下都传来长链拖拉在地上,发出的“咯啷咯啷”的响声。
但实际上,以高韶瑛目前残留的内力来看, 即使没有这条脚链,他也是逃不出李鹔鹴的小院的。有这条链子,也不过是坐实了他“沦为李鹔鹴禁/脔,行动受到限制”的谣传。
谢琇庆幸李鹔鹴是个喜好享受的人, 卧房中的床榻又宽大又舒适,足以让他们两人各据一边。
她既是不可能冒着让高韶瑛去睡窗下的短榻、半夜被哪里来的眼线看穿的危险, 一定要将他拘在“李鹔鹴”那张宽阔的床上休息, 那么就不会故意吓他,让他整夜整夜精神紧绷, 以为她这个“李鹔鹴”会对他起什么歹意而偷袭他。
为了安他的心, 她甚至还故意威胁过他一句:“夜间睡得老实些,莫要靠过来!吾好梦中杀人!”
高韶瑛:“……”
他差一点失笑。
或许正是这些细节, 让他稍微安定了一点。
但他依然十分警醒。这一天她早起时,他仍旧是很快就睁开了双眼。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卧于榻间,隔着重重叠叠的帐幔, 望着她在帐外一点点穿上劲装,再束紧腰带,最后戴上护腕,全副武装的模糊背影。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来自于身后的注视,但是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当最后她装束停当时,她的手伸向一旁墙上悬起的那根长鞭,却又在半空中停下了。
她凝伫片刻,终于转过身来。
她走回了榻前,一抬手掀起帐幔。
高韶瑛:!
他猝不及防,来不及阖眼,只能下意识将锦被拉至下巴,警惕地盯着她。
但她并未对他出手,而是就那么站在榻边,目光放空似的,过了十数息之后,方才冷声道:“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拖过来?”
高韶瑛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李鹔鹴”并不解释,而是好像飞快地丧失了耐心一般,向前一倾,右手一捞,便揪到了他锦被的一角,用力向着自己这边拽过来。
高韶瑛这一下子陷入了十足的被动。
他若是死不放手,则会跟着锦被一道被她拖过来。可他若是放了手,锦被被她拽走的话,他在被子底下的身躯可只穿着中衣!而且还是睡了一整晚,形容不那么齐整的造型!
他犹豫了一下,就脱口喊道:“我……我自己过去!”
“李鹔鹴”停下了动作。高韶瑛颇不情愿,又无计可施,将锦被裹住身躯,慢吞吞地从榻上移动了过去,直到停在她的面前。
他暗忖,她穿成这样,倒像是要出门做坏事,而不是在这里强迫他……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腿上一凉!
原来是她掀起了下方的锦被,把他的腿脚捞了出来,然后握住他脚腕上的长链,咔哒一声,便干脆利落地将锁扣打开了。
高韶瑛一怔。
“你……你不……”
他本想问她“你不继续锁着我了吗”,但又觉得这种问句委实太奇怪了,话到口边,还是咽了回去。
不过“李鹔鹴”却没理会他的纠结,简单直白地说道:“趁着今日,你快走吧。”
高韶瑛:!
他并不是蠢人,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天将会发生一些大事。
韫王的巢穴里,他的手下应当会几乎倾巢而出,至少,是“李鹔鹴”认为以他的身手也应该逃得掉的。
然而,她要去哪里?她是真心要放走他的吗?为什么是今天?今天将要在哪里,发生什么事?……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口,可是他却连一个都问不出来。
“李鹔鹴”为他解开脚链的举动似乎是真心的,她还顺手把那根脚链丢到了床榻里,而不是收起来以备下次再用——等等!
高韶瑛忽而似有所悟,高度警觉起来。
“……等等!”他就在她正欲转身离去的一霎那,向前倾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被他拉着,只得又转过头来。
高韶瑛顾不得许多,脱口问道:“……你要去做的,是不是极度危险之事?!”
她看上去有丝惊讶,挑了挑眉,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但这种态度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证实了他的推测。
高韶瑛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他深呼吸了一下,道出了他的推论。
“你没必要现在就放我走……除非你确定你不会再回来。”
“可你是李姑娘,韫王的养女……你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即使韫王真的……真的和永王兵戎相见,也不一定一日一夜就决出胜负。你完全没有必要还要放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