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一瞬间便紧紧蹙起, 难以按捺下去的怒意几乎升到了他的眉眼之间。他几乎是带着一股愤恨地死死瞪着面前的“李鹔鹴”。
然而他也只能这样而已。
他冲不开被李幽昌以复杂手法封上的穴道,即使他能,以他如今残败的身躯、难聚的内力,也无法敌得过韫王麾下高手之一的“李鹔鹴”。
他早就料到了今日必定将受到一番折辱, 然而他准备好了受到刻骨疼痛, 准备好了受到皮开肉绽的鞭刑……却没有料到, 她的折虐方式,竟是如此!
她不仅要折辱他的身躯,还要摧毁他的精神,践踏他的心灵!
高韶瑛不是第一次听说李鹔鹴那糟糕的名声和传闻,但他是第一次与李鹔鹴单独私下面对面。
从前, 他也算得上韫王阵营之中难得的人才,韫王拉拢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让李鹔鹴这个煞神来冲犯他?
但现在,马上就要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韫王对他的耐性已经随着时日慢慢减少,可能很快就要消失殆尽了。
他已经不得不交出了虎符。但还能拖延多久不事发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
他已经提前替剑南高家做出了选择。
他公开站在韫王李稚这一方, 也就等于堵死了剑南高家再倒向韫王的道路。
果然,高小五毫不犹豫地投向了永王李叙, 并且还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为了把他这个投入黑暗的大哥救出来。
这很好。
韫王是注定要失败的,他看得透彻。但剑南高家表面煊赫, 内里实则败落已久,只有一个武林世家的虚名还顶在头上, 真要公开拒绝韫王招揽的话,实际上是不够有底气的。
因此, 他抢先以虎符为投名状,投入了韫王麾下。而韫王误以为他真的要将剑南高家踩在脚下,因此为了拿到虎符,也对他极力招揽。
他与韫王绑定得愈牢固,剑南高家就愈是不可能再投向韫王。
……这也很好。
这是他能够为剑南高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此以后他便真正地自由了。
他不再是剑南高家的少主,但也不再为剑南高家的名誉、规则、情义、家法所束缚。
剑南高家是如何养育他至今的,是如何曾经给予了他一些有限的特权和一些有限的温情的,他皆剔骨削肉,以生命为赌注,以血肉相还。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以后——
他的卧底会为他在永王面前挣来声名和尊重,他也会兑现这些声名与尊重,重新出发,获得官职和令人尊敬的地位。
到了那时,他虽然不再是剑南高家令人尊敬的少主,但他会是朝廷中可信的中流砥柱。
他依然能够屹立于世间,做个出色的人物,或许……赢回她的眷顾。
因为想到了那个人——那个名字,高韶瑛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柔和。
他几乎有一瞬要忘却了自己还身处于危险之中,面对的是韫王麾下最天真残忍的煞神。
可是下一刻,他的胸前一凉,立刻把他的思绪拉回了残忍的现实中。
他意识到李鹔鹴做了什么,一股强烈的愤怒、羞耻与不甘涌上了心头,血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英俊的脸容涨得通红,那股红晕甚至蔓延到了他白皙的胸膛上。
谢琇就这么用鞭柄挑开他的衣襟,冷硬的鞭柄一路沿着他胸腹间的肌肉线条下滑,直至他的衣襟完全向两旁散开。
谢琇眨了眨眼睛。
坦白说,高韶瑛因为无法练武,并没有人鱼线,也没有傲人的八块腹肌。不过,他的腰腹清瘦,依然残留着隐隐的腹肌线条——当然不像那些少侠那样明显,然而对于谢琇的审美来说却是正好。
虽然她无意于真正对他做些甚么冒犯之事,但时隔许久之后,再次见到这一具鲜活的身躯,见到这具身躯因为震怒和羞耻而一点点染上淡红的变化,见到这具身躯因为肌肤暴露在夜晚的冷空气里而一点点绷紧,腹部上下起伏,绷出了一点腹肌的线条……
她却莫名地感到眼眶猛然一热,情绪差点穿帮。
他还活着。能笑,能怒,脉搏有力,鲜活生动。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忽然涌起了上一回最后离开禹都的那一天,她强压着高韶欢教她唱童谣的情景。
后来,那一天,她真的率领着那一队马车上了路。
那个小世界的任务,要到了高韶瑛入土为安的那一日,才能算是有始有终。
那一路回乡的旅程上,有一回,她经过一个小镇子,将棺木暂厝在镇外的寺庙里,而她入城采买之后,坐在街头的小摊上,吃一碗羊汤。
然后,她注意到隔壁的茶摊在卖一些小点心,而茶摊老板娘的小女儿,正在与临近几个摊子的孩子们在附近玩耍。
她和老板娘点了一些不同种类的点心,老板娘正忙得脱不开身,就扬声唤她的小女儿帮忙送过来。
而那些孩子们正在一边跳格子,一边唱童谣。
谢琇听到以后,就笑着阻止了老板娘,含笑侧耳聆听着孩子们的笑声,以及歌声。
她注意到有个小男孩十分注意关照老板娘的小女儿,一会儿给她擦擦汗,一会儿给她糖吃。跳格子的时候,他也总是注意着小姑娘有没有保持平衡,有没有摔跤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