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不知不觉地喃喃道:“我懂了……懂了……”
盛应弦微微一愣, 下意识接口道:“你懂了什么?”
谢琇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猛地转过头去望着他。
每个人立身于世,都应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当这个大环境之下,无法让自己寻找到或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那么这个环境, 便不再适于自己愉快地生活。
当然, 为了获得一些东西,很多人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些东西去交换。
有人以一笑去换千金,亦有人以千金买取一笑。
但前提是,这个人必须要深刻地明白,这种交换值不值得自己孤注一掷这样做。
谢琇并没有对盛应弦说什么, 而是沉默着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盛应弦:!
他不由得觉得有些脸热心跳,下意识将视线投向面前的那位“崔长官”,却看到她的目光同样落在他与谢琇交握的两只手之上, 神色复杂又感叹。
“后来呢?”她明澈的双眸停驻在崔女士的面容之上,静静问道。
“请恕我冒昧……可是我真的想知道, 后来徐大公子离去, 是他自愿的,还是……有什么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崔女士微微一震。
“为什么要这么问?”她苦笑着反问谢琇。
谢琇好像有点踌躇。她的目光飘忽了一霎, 斟酌着措辞, 慢慢说道: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 是会死死巴住自己眼前所有的东西,不肯放手的。”
“即使婚姻和感情再痛苦, 也不想亲手放弃它,于是, 一直在忍耐,即使过得不快乐,也要忍耐,因为不想毁掉自己眼前所有的东西……”
崔女士静静听着,听到这里时,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她竟然用一种半开玩笑似的语气说道。
谢琇:“……因为您拿出了您的秘密,所以我觉得……我也有义务拿出自己的秘密来作为交换。”
崔女士扑哧一声,终于失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阴霾退去了一些。
“他……算是两者皆有吧。”她说。
“我发现了他的症结,他也发现了……但当时两个人都很舍不得这样难得的机会,觉得好不容易隔了一世,才能相守……”
“后来,他越来越少笑了。当时,那些人还是想要帮忙的,主要是因为他们想看一看这么宝贵的‘实验对象’,是否真的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在现代社会里继续生活下去……于是他们设法替他洗白身份,甚至还替他找了一个研究工作……”
“但是,他依然很少笑。”
崔女士脸上那一丝竭力装得云淡风轻的笑意,终于落了下去。
“我当时还太年轻,不明白他已经能够完美地做好一个现代人,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他的工作就是研究那些金石、书画、瓷器……明明他从前时,闲暇时也爱研究那些……我记得他还曾经开过玩笑,说他若是不做这个首辅,定能成为一代金石大家……”
谢琇忍不住脱口而出:“……赵明诚吗。”
崔女士一怔,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来。
“我那时也是这么说的。”她露出了一线怀念的神情,目光越过了谢琇和盛应弦的肩头,望着他们身后那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我说,‘那岂非易安居士伉俪之翻版’?”
她的神情逐渐怅然若失。
“……但当时,他听了之后,并未欣喜,反而面色沉郁。”
“我数次追问,还灌了他一壶酒,他酒后才终于吐露真言,说‘赵德甫晚年于仕途上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而易安居士性情刚烈,对此愧不能当,夫妻因此失和。我不欲与你行至如此地步,此非良兆,故而不应’。”
谢琇:“啊……”
她只能干巴巴地发出了一个感叹词。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记起来,赵明诚晚年在兵乱中表现平庸,还在下属造反时临阵脱逃过,因此被革职。李清照对他懦弱的表现深以为耻,长久以来对丈夫的敬慕一扫而空,夫妻因此失和。赵明诚深感羞愧,听到李清照口占那首著名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绝句之后,更是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很快患病去世。
……虽然说他们两人仍然是历史上提及“恩爱夫妻”时的代表人物之一,但这个结局可真不算是好啊!难怪徐慎之忌讳!
谢琇再仔细想想,后来的徐慎之与崔仪之间,发生的情形不也差不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