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双唇相碰的一瞬间,他一直掩藏于心的、汹涌蓬勃的爱意,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了他一直竭力在心中增高的堤坝,从相接的唇间,涌向了她。
折梅,折梅。
依然是那个单衫杏子红,双鬓有如乌鸦一般黑的,脸颊红润、眉眼带笑的小折梅啊。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折梅不去江北,折梅也不去北陵。
折梅就应该在这里,在盛六郎的臂弯里,在他所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上一次,他已经悔恨过一次了。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已经无愧于家国,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己心。
他现在可以跟她一起去死了。
纵然拼却此身,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即使到了黄泉,他也要与折梅永远在一起。
他用力吻着她,听见她的喉间发出细小的哼声,感觉自己的胸腹之间,翻搅起一股滚烫的热意。
他渴求着她,渴求她唇间的味道,渴求她的垂怜与拥抱,就好像贪心不足,永远也要不够似的。
他将身躯尽可能地贴向她,紧紧靠着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与气味,大口啜饮她唇齿间的蜜津。
他想与她合为一体,就这样一心同体,永不分离。
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他的父亲为了前朝的宝藏,曾把他许了出去,许给了纪家那个小姑娘。
他年长于她数岁,当时在村中还曾被其他孩童嘲笑。每当看到小折梅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的时候,他们总要推搡他,调笑着说道“六郎,你那小夫人来了,还不快快上前背着她走,以免她再走不稳摔一跤?”。
他总被调侃得满面通红,真想回手把那些人都挨个捶打一遍。
可是现在,他情愿背着她走,走一辈子。
因为纪折梅是盛六郎的小夫人,他将自己许出去,就可以换得前朝留下来的宝藏。
他现在知道了,那样宝藏就是小折梅自己。
胡虏围城,京师危急,黑天暗地、不辨善恶的困局之中,唯有一枝寒梅于中夜绽放,明净若有光。
虽然他自己就身为大虞妇孺皆知的大英雄,但对上小折梅,他依然觉得自己不如她。
他敬佩她,他崇拜她,他依恋她,他爱慕她。
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她。
他不想放开她,因此只是暂时抽离去换气了一瞬,又重新低下头,嘴唇接触到她的那两片极为柔软的唇。他炽热的鼻息吹拂在她脸上,令她的脸颊一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他用力地抱紧她,笨拙而热烈地亲吻她。
他的热情几乎立刻就通过他们相贴的双唇传进了她的心底,她感觉震栗而惊喜。
他们每一次亲吻所带来的热情和震撼都丝毫不减,可是今夜那些美妙的感觉仿佛都还要放大了十倍似的;在生命即将终结的险境之下,他们依然热烈拥抱着对方,仿若久别重逢一般用力地亲吻着对方,好像不这样做就无以表达那些存在于彼此心底深切的爱情一样。
这样的寒夜里,叶上露水凝结,当衣襟扫过时,便带上了一丝水汽。
他的肌肤上犹带着一丝潮润,但很快就在亲吻带来的高热中悄悄蒸腾了。那种他身上的露水气息和夜间的草木香气混合在一起,从她的呼吸之间闯入她的心肺,在她胸腔缭绕不去;这种气息更加令她迷醉,她很快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她在他的唇齿间轻轻地抽息,含混地唤道:“弦哥……”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忽而令他全身一震。他突然从她唇上抽离开来,一下将她揽入怀里,他发烫的脸颊紧贴着她的发鬓,声音震颤,就好像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和多么美妙的诱惑在竭力对抗似的。
“折梅……”他艰难地应道。
别去,折梅。
别离开我。
强烈的情感使得他想要丧失理智地这么说,他及时咬紧牙关,将底下的话狠狠地、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大概是头脑不太清醒了。
因为终于有那么一瞬,对她的渴望,压倒了他对大虞的责任。
但是他心底也明白,今夜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为中京一旦陷落,他们的爱也就没有了容身之所。
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为奴为婢的屈辱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