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身世,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外泄一个字,违则天诛地灭。”
晏行云:……!!
他其实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毒誓顺口就来,也压根没有想要让她发这种毒誓。但在他听到的一霎那,再去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对他的称呼改了。
不再是温情的“郎君”,也不再是亲昵的“晏长定”,而是——冷冰冰的“君”。
这当然并不算是承认他为君王的暗示,而是一种充满礼貌、客套甚至是疏离的——尊称。
她就站在他面前,甚至他还牢牢攥住她的左手,然而他感觉得到,她仿佛终于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的手都微微地发起抖来,掌心慢慢渗出了一层冷汗。
“我……我并没有要提防你的意思……”他徒劳地辩解道,但却一时觉得言语是何等苍白无力,甚至无法准确传达他此刻内心真正的感受和想法。
她并不应他的话,而是径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
“中夜黑暗,君亦有道,我亦有道。”
晏行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停顿了一下。
那双阙黑幽深的眸子,这一刻仿佛化作深潭一般,要吸引着他的灵魂往下坠落,坠落,一直坠落到无人去过的最底层;在那里,一切都黑暗,静寂,只有水畔丛生的血红花朵,花瓣细长而卷曲,有点点浮萤在花间飞舞。
尔后,她再度启口,淡色的唇间,说出了——令他如遭电殛的话。
“……而道不同,不相为谋。”
晏行云:!!!
他一瞬间就猛地收紧了自己攥住她手的五指,手指根根痉挛着,像是要不听使唤地死死拉住她,不顾颜面地将她拉过来,拉到自己这一边,再不顾她的拒绝,死死地抱住她一样。
可是他的手刚刚一动,她便投过来淡淡的一瞥。
那一瞥里含着某种警告,有点令人心惊的意味。他一瞬间便什么都不敢做了。
他站在原处,一时间却觉得四顾茫茫,仿若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原里,自己毫无来处,也不知归处,甚至连走出这一片雪原的道路都已经消失了,他心下惶惶,却不知何去何从。
“琼临!”他脱口道,“你……我、我并没有……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他很难得地语无伦次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眸里一霎那就涌上了哀伤和不解的情绪,睁得大大的,惊愕又紧张地死死盯着她。
可是她却仿似再也不想照顾到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些隐秘的小情绪了一般,目光微微波动,最终却归于一片平静。
“但我仍要在此立誓,”她说,“若大虞真有一日危矣,我决不会贪生怕死,阵前脱逃。”
她的言外之意,就好像她已经预见到了,经过高方智潜通北陵一事之后,中京保卫战几乎已经无可避免似的。
“只要殿下还愿为大虞赢得这一战的胜利,我也会竭尽全力。”她说道。
晏行云:“我……我自然如此!”
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涌起,他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也无暇思考清楚,只是急切地想要说服她——
“我是大虞太子,若是一朝城破,我也绝无生理,自当与那些蛮子拼死一战!”
说出了这句话,他终于在她的眼眸里看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影。
“很好。”她颔首道,有那么一刻似乎想要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奈何他紧紧地握着不放。
她好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很快放弃了这种尝试,就像是他再如何,她都已经无所谓了一样。
“殿下若不负大虞,我也必不负大虞。”她一字字地说道。
当她说出前半句的时候,晏行云本以为她会说“殿下若不负大虞,我也必不负殿下”,虽然她应该没有了别的意思,但是他依然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她说出下半句。
……可是,她却谨慎地绕开了那种措辞,将下半句归结为“我亦必不负大虞”之上。
就好像事到如今,除了国家大义,他们之间再无什么可说似的。
这种念头让晏行云的心下一阵哀恻,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为什么?
在长久的茫茫然之中,这个问题慢慢地从一片混沌之中升了上来,主宰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