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距离很远就看到了庄信侯府门前的一切, 但直到他行来很近,谢琇才注意到他眼中的笑意。
他似乎自从发现了谢琇站在府门前之后,就一直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此刻行近她的面前,他在马上, 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谢琇终于发现他那专注得近乎有丝瘆人的目光, 不由得一挑眉。
她这个小动作却仿佛瞬间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晏行云的唇角微挑, 在距离谢琇数步之外就勒停了马,一欠身就从马背上利落跃下,随手将马缰向后一抛,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她的面前。
他到了她的面前,谢琇在他脸上并没有看出任何异状。但他身后站着的那许多人却做不得假,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暗示似的往他身后一飘,复又很快地转回来,直视着他, 眼里的询问之意十分明显。
晏行云接收到了,但却并没有立刻为她解惑之意, 只是微微一笑, 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一般。
“我回来了,琼娘。”他说。
谢琇:“……”
越是危急时刻, 就越要演, 是吧?
她也只好端住脸上的神情,用一副既因为他身后诸人来者不善而担心、又因为见他平安归来而松了一口气的高难度神情迎接他, 启唇道:“……郎君。”
这短短的两个字,已经用尽了她生平所学的最高演技, 又是含情脉脉,又是忐忑不安, 将一位见识不凡、临危不乱、支撑着夫君上进的贤妻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侯爷似乎也很满意她的表现,唇角含笑,头也不回地,就那么一偏头。
张端平倒是十分会看眼色,此时方下了马,走上前来,与谢琇作揖道:“见过世子夫人。”
谢琇之前只与他见过一面,此时才认出他来,便向他一福身道:“张同知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张端平满脸堆笑道:“好教世子夫人知晓,今日皇上突传了世子爷与卑职入宫,有口谕传达……”
谢琇忙要作势躬身行礼,张端平也是个情商不低之辈,立刻拦住道:“皇上并未叫世子夫人接旨,是以夫人就这么听便可。”
然后他就言简意赅地说:“皇上有旨,命晏世子暂且将公务移交于卑职,居于府内,无故不得出,直到仁王遇袭案水落石出,再做计较。”
谢琇:!!!
张端平倒也不是个好卖关子的,三言两语就将永徽帝在御书房里吩咐的那几句话都原原本本背了出来,末了还陪着笑道:“卑职乍逢大变,此刻已是六神无主,头脑里更没了什么计较,只能照着圣上口谕来办,还望世子夫人多多担待……”
谢琇此时方知在御书房里还有这么一出,心下猛然一沉。
但她看小侯爷脸上淡淡的笑意如同一张铁面具那般,牢牢罩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并没有任何异样。
于是她便退开一小步,向着舜安宫的方向深深一福身,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事有劳张同知,这几日若是府外有采买铺子送货过来,还望张同知行个方便。”
张端平笑道:“好说,好说。”
谢琇这才把视线重新投向小侯爷的脸上,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牵起他一只手。
小侯爷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举动,愣了一下,动作有点僵硬。
谢琇捏紧他那只手,朝着他笑道:“郎君,我们这便回家去吧?”
晏行云垂下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他仿佛看了她许久,但又仿佛只看了几息。
尔后,他的五指陡然收拢起来,手上用力,握得她那只手发痛。
“好。”他的声音依然带笑,只是声线里似有一丝沙哑。
“我们回家。”他说。
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穿过府门前迎接他的那些下人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径直走进了庄信侯府,一直走到了“含光堂”也没有停下。
他拉着她大步迈过门槛,径直进了卧房。
他的步伐很大,步速也很快。按理说,一贯表现得体贴周到的晏小侯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但这一次,谢琇真的需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她几乎是几步跳过门槛的,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怎么了”,就听到小侯爷头也不回地往身后喝道:“其他人都给我退下!”
追在他们身后的丫鬟小厮们瞬间停下了,面面相觑了几回,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谢琇慌忙回头补充道:“你们都下去,关闭正堂大门,如无召唤,不必上来!”
既然世子夫人也这么补充说明了,那些人便也暂时定下了心来,按照职责各自去了。
“含光堂”的正门吱呀一声关闭,谢琇追着小侯爷一路小跑过来,此刻已是有点微微的气喘。
她站在卧房当中,气息不稳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小侯爷依然紧握着她的手,此时听见了她的话,便转过头来望着她。
这一望之下,谢琇的心头陡然颤了一颤。
小侯爷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空洞得可怕。
张同知是个很好的说书人,在府门外三句两句就把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客观地描述清楚了。而稍早前在乾明观门前发生的事情,谢琇也早就接到了报告。
但是她万万想不到,永徽帝就此图穷匕见,连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便将刀尖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晏小侯!
晏小侯沉默不语,半晌方短促地冷笑了一声。